第十五章 公心,還是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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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繼承,這樣就避免了因共和制所引起的變更紛争。

    很多國家因為共和制所産生的紛争,幾年就會出現一次,此聯彼抗,會引起全國性的動蕩。

    如果加上有野心的外國乘機縱橫于各派之間,挑撥離間,那麼就會出現如此局面:一是各國瓜分中國;二是各國出兵代中國平亂,最後也是亡國。

    所以,楊度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實行君主立憲制是救亡圖強的最佳方案。

     應該說,楊度這篇論述君主立憲制的文章,既考慮到了中國國情,也考慮到了文化傳統,并且列舉了中國實行共和制之後出現的種種問題,如果單純從學理角度進行探讨,本來也無可厚非。

    但這篇文章在中國已經轉入民主共和國體的情況下抛出,可以說是從思想上和理論上引起了一片動蕩。

    從根本上說,一個國家具體實行什麼國體,是否共和與立憲,與其說是理性的安排,是各國根據自己實際情況所做的自我選擇,還不如說是時勢的産物。

    也許,在中國沒有選擇共和制之前,君主立憲可能會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但中國既然已經選擇了共和的道路,那麼,這個龐大的古國在負重前行一段時間之後,就不容易,也無法再掉頭走回頭路了。

    曆史前行中的反複,很容易授人以柄,并引發混亂。

    這樣的情況,就如同一輛負重前行的車輛一樣,既然已經行駛了,而且提速了,又突然轉向,那種巨大的離心力,是很容易導緻翻車出事的。

    這種改弦更張所造成的巨大的後果,是楊度沒有考慮到的。

     alt 古德諾(中)與中國官員合影 楊度完成這一篇鴻文之後,一方面呈送袁世凱,另一方面,又在軍政各界中廣為散發,繼而又在報章上公開發表,在社會上引起了廣泛的影響和共鳴。

    袁世凱在讀到楊度的這一篇文章之後,深有感觸,一方面是中華民國成立後的一系列問題,讓袁世凱大傷腦筋;另外一方面,是袁世凱一直有君主立憲的情結,對于這種國體相對親切和熟悉。

    袁世凱最崇尚的,是德國的君主政治制度。

    在他看來,中國和德國在傳統上有諸多相似之處,都是強調國家利益至上,民族利益至上,集體利益至上,對個人的權利,個人的自由,較少給予考慮。

    德國之所以能在短時期内迅速崛起,與它擁有強大專制力量的立憲政治制度有關。

    隻有相對專制的制度,才能保證一個孱弱的國家排除各種各樣的幹擾,全身心地投入經濟建設,迅速走向富強。

     無獨有偶,如果說楊度的觀點代表一部分國人觀點的話,那麼,同樣在這個夏天,美國人古德諾闡述的理論,似乎更能代表國際上一些人的看法,因而對袁世凱更具參考價值。

    1915年8月,袁世凱的憲政顧問、極富名望的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授古德諾,應邀到中國考察一番後,根據考察成果寫成《共和與君主論》一文,發表在《亞細亞報》上。

    古德諾的這篇文章,從純學理、法理出發,對歐美國家的政治制度一一進行了評述。

    主要觀點是:就君主制和民主共和制而言,并沒有孰優孰劣的區分,關鍵在于是否适合本國國情,因為政治制度的決定,關鍵在于本國的曆史沿脈和傳統。

    古德諾所言,也是考察歐美各國的實際情形後得出的結論。

    在論及中國國體時,古德諾論證道,中國有數千年的帝制,大多數人民智識不高,也沒有參政習慣。

    四年前中國由封建專制一舉變為共和,顯得太突然,跨越太大,因而很難有良好結果。

    古德諾認為,君主國體比共和政體更适合中國,這點不容懷疑。

    以中國曆史、傳統、經濟狀況及其與外國列強的關系狀況,采取君主制比采取共和制更有利于國家的發展。

    與楊度的看法一緻,古德諾認為,君主制還可使中國政治趨于穩定,避免在總統繼承問題上釀成禍亂,因為中國人不太懂民主,很難保證在民主政治的實施過程中不使用武力。

    如果這樣,中國就會有分裂的危險。

    如果要保持國家獨立,中國必須發展立憲政府。

     與楊度、古德諾持有相同觀點的,還有中國政府的法律顧問、日本人有賀長雄。

    有賀長雄也寫了一篇《新式國家三要件論》,認為一個新式國家必須具備三大要素:一是以民主規則運行的國會,二是司法獨立,三是小學教育之發達。

    有賀長雄認為,中國目前尚不具備這三大要素,因此還是以“舊式”帝制為好。

    接着,有賀長雄又寫了《日本立憲而強》一文,鼓吹日本之所以迅速富強,就是因為采取了君主立憲政體。

    言外之意就是,中國如果實行君主立憲,一定會很快強大起來。

    楊度、古德諾以及有賀長雄之流的鼓與呼,很讓中國當時一批政要,尤其讓遺老遺少以及舊式知識分子找到了共鳴。

    很多人從簡單化概念化的理解出發,以為國體一變,隻要中國出現皇帝,有新的至高無上的權威,很多社會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在這當中,最積極鼓吹和響應的,就是袁世凱的大兒子袁克定。

    袁克定這時候已從德國療傷歸來,一直向袁世凱大肆鼓吹德國的先進制度,包括君主制等等。

    袁克定鼓吹君主制,是有私心的,君主制為世襲,袁世凱如果當皇帝,直接的受益者,就是袁克定自己。

     1915年8月,在袁克定的直接策動下,由楊度領銜,聯合孫毓筠、嚴複、劉師培、李燮和、胡瑛,共同發起成立了“籌安會”,時稱“六君子”。

    在這六個人當中,除了楊度是著名的“湖湘才子”之外,劉師培和嚴複是學術泰鬥;孫毓筠、李燮和、胡瑛曾是同盟會的骨幹,辛亥革命時都是沖鋒陷陣的人物,曾經當過省都督。

    在他們當中,嚴複的思想較有代表性——在嚴複看來,根據文明進化論的規律,中國最好還是保留帝制,但應進行适當的憲法約束,應在激進與保守之間,尋找平衡點;況且,民智的淺深與君權的輕重一直成反比,在民智尚未真正開化的情況下,倉促實行西方民主,可能會引起社會的激變。

    個性怪戾的嚴複對袁世凱也有“一針見血”的評價,在嚴複看來,袁世凱充其量隻是帝制時代一個能幹的總督或者巡撫,如果要帶領國家與列強相抗衡,則太缺乏科學和哲學知識,也太無世界眼光;但嚴複又認為,隻有袁世凱才是當下中國唯一的強者,代表着秩序和集權,即使不能立即采取強國的措施,至少也能盡快結束讓人瘋狂的無政府狀态,制止中國走向分裂。

     “籌安會”在發表的宣言中指出:辛亥革命時,全國人民激于一時情感,倉促成立共和國體,沒有人敢于提出不同意見,以緻很多“深知之士”明知其後患無窮,也“不得不委曲附從,以免一時危亡之禍”。

    宣言援引了拉丁美洲各國内戰不止的事例,證明共和制的不切合實際。

    宣言同時表明,籌安會的宗旨,就是以學術團體,“籌一國之安”,“将于國勢之前途及共和之利害,各摅己見,以盡切磋之議”,希望“全國遠識之士,惠然肯來,共相商榷”。

     “籌安會”開始的宗旨是對帝制進行單純的理論探索,但随着事态的進展,很快就發展成為帝制搖旗呐喊的組織了。

    籌安會在北京成立之後,又在各省成立了分部。

    随後,籌安會組織了會員進行國體投票,投票的結果自然是贊成帝制。

    接着,籌安會發出第二次宣言,準備組織各界公民請願團,向參政院遞交更改國體的請願書。

     恢複帝制浪潮就這樣愈演愈烈。

    在這種形勢下,參政院開會,研究處理公民請願問題。

    政事堂左丞楊士琦代表袁世凱發表書面講話,聲稱:“維持共和國體,尤為本大總統當盡之職分。

    近見各省國民紛紛向代行立法院請願改革國體,于本大總統現居之地位,似難相容,然大總統之地位,本為國民所公舉,自應仍聽之國民。

    ”這種吞吞吐吐的表态,對于變更國體态度不明,似乎既是贊成又是反對。

    不過弦外之音顯然很清楚,那就是如果全國人民硬要袁世凱做皇帝的話,他也會尊重和服從國民的意願。

     alt 蔡锷簽名 袁世凱的半推半就,明顯地就是慫恿人們繼續努力。

    人們看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