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洋務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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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在看待曆史人物的業績時,最喜歡注重他們富有戲劇性的、充滿詩意的時刻,這是最容易的觀察方式。

    其實,所有具有曆史意義的業績,都經過了孜孜不倦的長期準備以及通向成功的種種堅忍不拔的努力,經過思想上、行動上、組織上的苦心孤詣,而這些,一般來說,很容易被忽略。

    就像李鴻章,有誰注意這個人在洋務運動中所花費的精力和時間,以及汗牛充棟龐雜無比的細枝末節呢?從正在編撰的《李鴻章全集》來看,可以說,絕大部分都是李鴻章浩如煙海的書信和奏折:奏稿包括貼黃1500萬-1600萬字,函稿600餘萬字,電稿300萬字,詩文100萬字,全集總目錄100餘萬字,總計約2500萬-2600萬字。

    這些,都堪稱曆史上個人文集之冠。

    而李鴻章的書信和奏折,有很多,都是在晚年辦洋務時寫下的。

    在那些信劄和奏折中,既有對于洋務運動的總體構想,進程中的深思熟慮,也有遇到困難時的想方設法,以及遭遇阻力時的無奈和郁悶——在給友人和家人的書信中,李鴻章經常在信中用合肥土話狠狠地罵人,以發洩自己内心積淤的怒氣。

     李鴻章應該算是清朝“思想解放”的先驅者。

    在繁忙的事務當中,李鴻章一直堅持着對于西方文化的了解和學習,對于這樣的一個身居高位的官員,這一點,應該是相當不易的。

    一有時間,李鴻章就閱讀一些西方的著作,并且對于西方社會的變革進行着思考。

    他曾經說:“阿(亞裡士多德)氏以前人之說為無可疑,即據之以推新理,故其學不及貝(培根)氏。

    ”褒揚培根,貶抑亞裡士多德,無非是他反對泥古,渴望從實際出發研究新事物成為一代新風的求變心理的折射。

    他渴望有中西哲學和各項學術融合的新的文化誕生。

     那段時間,李鴻章在與友人的信當中寫道:“書生們空談誤國,實在可歎,外國猖獗到了這個地步,不急切地求得國家富強,中國将何以自立啊!”李鴻章大聲疾呼:在目前形勢下,對外,我們必須與洋人和睦相處;對内,我們必須改革我們的制度。

    如果我們繼續保守而不求任何改變,全體國民将日益退步和衰弱。

    ……當今所有外國都在實行一個接一個的改革,每天都在進步,猶如升騰的蒸氣機。

    唯我中國竟如此小心地維護傳統制度,即使中國亡了,保守派也不會感到痛惜。

    天啊,人啊!我們怎樣才能明白其中緣由呢?……西方人特别依仗他們的槍、炮和蒸汽船的優越和效能,才得以蹂躏中國。

    ……生在今日卻依然說“抵制蠻夷”和“把他們趕出我們的國土”,簡直是膚淺而荒謬的空話。

    ……沒有武器和技術,我們怎能哪怕過一天安甯日子?自強的方法就是學習他們能做的事和接受他們依靠的東西。

    (李鴻章《複王壬秋山長》;李鴻章《籌議制造輪船未可裁撤折》) 可以看出的是,李鴻章推進洋務運動時,雖然不排除個人利益的成分,但他的總體願望,還是為了國家和民族的繁榮富強。

    李鴻章看到了中國落後于西方的原因,是因為科技和文化的薄弱所造成的。

    李鴻章讨厭空談誤國,希望通過集腋成裘腳踏實地的努力,以求得中國一點一滴的改變。

    正因為這樣的想法,李鴻章決心在有生之年踏踏實實地做點實事,以自己的力量推動龐大的中國有所改變。

     1860年以後,李鴻章開始有計劃地進行他的洋務運動了。

    起初,這樣的行為,源于“同治中興”的背景。

    1861年鹹豐皇帝逝世,同治皇帝即位,慈禧太後垂簾聽政後,開始了自強運動。

    從1862到1875年,朝廷頒布了一系列诏書,要求地方學習西方科學技術。

    絕大多數地方,既沒有理解力,也沒有行動力,隻是做做樣子,敷衍了事。

    隻有李鴻章、張之洞、左宗棠等一批地方大臣,算是踏踏實實地做了很多事情。

     李鴻章辦理洋務運動的初衷是什麼呢?從表面看,李鴻章的目的是希望借西方之科技以充實大清的軍事力量。

    所謂的“洋務”,實際上就是“西方事物”。

    李鴻章就是想通過這場運動切實地學習洋人先進的科學技術。

    洋務運動是以技術入手的,這是表面,但在深層次上,李鴻章也看到了清朝制度和文化的弊端,而這種文化和制度,都不具有競争性。

     正是出于這樣的動機,李鴻章把學習和模仿西方作為救國的急務,“如泰西各國皆起于彈丸之地,創造各樣利器,未及百年而成就如此之精……中國在五大洲中自古稱最強大,今乃為小邦所輕視,練兵、制品、購船諸事,師彼之長,去我之短,及今為之而已遲矣!若再因循不辦,或旋作旋辍,後患殆不忍言!”他自覺地繼承和發展林則徐、魏源師夷長技的思想,以“外須和戎,内須變法”,為洋務自強運動的根本指導思想。

    “和戎”是為了創造一個有利于改良和建設的國際環境,以外部環境的平靜來自強不息。

    李鴻章想從古代來找尋相應的曆史經驗:“自秦政變法而敗亡,後世人君遂以守法為心傳。

    自商鞅、王安石變法而誅絕,後世人臣遂以守法取容悅。

    今各國一變再變而蒸蒸日上,獨中土以守法為兢,即敗亡滅絕而不悔!天耶?人耶?惡得知其故耶?”在這裡,李鴻章已把自己的洋務運動,等同于曆史上的商鞅、王安石變法了,這樣的想法也讓他意識到自己随時可能遭受到的懲罰;同時,李鴻章也想以自己的智慧,盡量地避免失敗,以追求這種史無前例的成功。

     在當時,李鴻章洋務運動聲勢弄得很大。

    現在看起來,李鴻章的這些行動,看起來大包大辦,同時,也似東一榔頭西一棒,缺乏系統性。

    這樣的情形,也怪不得李鴻章,李鴻章當時所想的,就是力所能及地多做一點,至于真的效果如何,能不能做好,李鴻章已顧不了那麼多了。

    草創時期,一切都是摸着石頭過河,不可能有那麼周密的計劃。

    并且,李鴻章事無巨細,都得自己親曆親為,他所面對的,是一個執行力非常羸弱的制度。

    他隻能通過自己身體力行的方式來做點事。

    這也怪不得李鴻章事必躬親,在當時的那種狀況下,以一般人的理解力,是肯定無法完成一些事情的。

    也正如此,大量繁瑣的事務壓在了李鴻章身上,在層層疊疊煙鎖霧繞的關系與事務當中,李鴻章變得沉默寡言了,也變得焦慮了。

    雖然李鴻章在表面上一直舉重若輕,但在内心當中,李鴻章一直是承擔着巨大的壓力的。

    更多的時候,李鴻章總是沉靜無語,對待一些事情“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李鴻章就是這樣開始了洋務運動。

    從整體上來說,李鴻章一直不算是一個思想家,他隻能算是一個踏踏實實做事的人。

    雖然李鴻章一直有着自己的思想,但他的思想并沒有涉及到整個社會的方方面面,他對于社會的發展以及整個人類思想的進程顯然缺乏系統的認知,他的世界觀尚沒有形成完整的系統,也并沒有将自己的思想整理得嚴絲合縫。

    李鴻章所要做的,就是在别人争論和探讨的時候一個人不聲不響地挪動着腳步,低調地做自己的事。

    這一點無疑是李鴻章的聰明之處。

    對于當時的狀況而言,在衆多問題上,并不适合争論,也不太适合大張旗鼓。

    在這一點上,李鴻章顯然看得很透,在不少大臣民衆空喊“攘夷”而反對學習西方,或者在後期一些人們叫喊全盤西化的時候。

    李鴻章表現得就像一個商人,隻是默不作聲地做着自己的“轉口貿易”,從技術入手,做一些力所能竭的事情。

    對李鴻章來說,已來不及想像由技術而引起的一系列變故的後果了,他最想解決的當務之急,就是首先要能從軍事上抗衡西方列強,保全自己的國家,避免受列強的瓜分。

    在這一點上,李鴻章既算是鼠目寸光,也算是實事求是。

    李鴻章就這樣走了一條最捷徑的路,走得義無反顧。

    可以說,李鴻章洋務思想也是在他不斷地摸索中趨于成熟的,雖然李鴻章的整個洋務思想體系并不完整,他的主張也有許多弱點,有的且是重大弱點。

     李鴻章在諸多事務上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