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塵歸塵,土歸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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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宿命意味。

    這一組詩有着濃郁的預見性,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有着偈語的意味。

    有很多今後的宿命,李鴻章似乎都覺察到了,也寫到了。

    其中的一些詩句,出人意料地與李鴻章的人生軌迹相吻合。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那首:“回頭往事竟成塵,我是東西南北身;白下沉酣三度夢,青山淪落十年人。

    ”這樣的詩,哪像是一個21歲青年所寫的呢?分明像臨終之人的絕筆。

    正因如此,這組詩更有幽秘色彩,散發着凜凜的極地之光。

     一個人的氣質總是與他的生長環境有關。

    安徽設省是在康熙年間。

    對于新設立的行省安徽來說,位于江淮之間的廬州并不有名,也一直受着冷落。

    它隻是一個小地方,商業不發達,讀書的風氣也不是太濃。

    但這塊不顯山不露水的地方絕對讓人不敢小觑,在曆史上,這一帶就是中原文化與楚文化、吳越文化的交際地帶。

    在安徽文化發展過程中,始終具有一種通變的精神。

    這種通變即司馬遷所說的“通古今之變”,它包括“批判、會通、創新”等環節,即膽識兼備的批判精神、兼容并包的會通精神和超越前人的創新精神。

    李鴻章之前,這一帶在曆史上就出過很多雄才大略,比如說春秋時期輔佐齊桓公成為“春秋五霸”之一的管仲,秦末項羽大帳中羽扇綸巾、料事如神的範增,漢末三國紛争時的枭雄曹操,以及東吳大将周瑜、魯肅等。

    除此之外,廬州本身就在宋朝出了一代名臣包拯。

    而離李鴻章在時間和地域上最近的,是明朝開國皇帝、鳳陽人朱元璋。

    源遠流長的文化傳統當然給這塊土地積蓄了足夠的底氣,也決定了這一帶經常出沒卧龍鳳雛般的人物。

     正因為這種地域文化的影響,在李鴻章身上,集中體現了很多江淮之間人的特點。

    具體說來,那就是在為人處世上,李鴻章既有中原人行為大氣、敢作敢為、有機智有心計、懂勾心鬥角的一面;同時也有南方人比較務實、精明能幹的特點。

    從總體上來說,李鴻章仁慈、開朗、诙諧、喜權力、愛面子、重義氣、狡猾、精明、不迂腐,在為人處世上比較平民化,幽默、和藹、直接,有時候帶有很濃的痞氣。

     這個生長在祠堂郢村的合肥東鄉人自小便有着很強烈的功名抱負。

    等到李鴻章24歲的那一年,他考中了進士,授翰林庶吉士。

    這也是安徽當時最年輕的翰林。

    李鴻章在翰林院當了一段時間編修之後,對于那種機械八股無所事事的生活方式厭倦極了,覺得英雄無用武之地。

    正在此時,太平天國運動爆發,朝廷的“國家軍隊”綠營兵腐朽日甚,不堪一擊。

    朝廷無奈隻好借助于民間的力量來“平亂”。

    曾國藩被派回湖南後不久,辦團練、組建湘軍,在阻擊太平天國的戰鬥中屢建奇功。

    朝廷見這條路的勢頭不錯,于是又派了一些京官回鄉“練勇”,李鴻章與他的父親李文安也被先後派回安徽,組織民團與太平天國打仗。

     李鴻章回故鄉組織民團還有個故事:李鴻章在京時,經常去一個名叫呂賢基的安徽老鄉處,呂賢基時任工部左侍郎,旌德人。

    1853年2月,太平軍從武昌順江東下,攻占安徽省城安慶,殺死安徽巡撫。

    消息傳到北京時,李鴻章正在琉璃廠的海王村書肆買書,聽到這則消息後,李鴻章連忙找到呂賢基,慫恿他上書朝廷,調派人馬奪回江淮戰略要地。

    呂賢基認為李鴻章很有戰略眼光,文筆也好,便讓李鴻章代為執筆奏折。

    結果奏折送上之後,鹹豐帝命呂賢基擔任安徽團練大臣。

    呂賢基沒想到自己竟被直接派到前線,全家人一時如喪考妣。

    呂賢基情急之下對李鴻章說:“君禍我,上命我往;我亦禍君,奏調偕行。

    ”于是李鴻章與呂賢基一同回到安徽。

     李鴻章的回鄉之路并不平坦。

    當李鴻章回到廬州時,這片土地已是滿目瘡痍,昔日的詩情畫意早已消失殆盡,有的,隻是戰争的殘酷和硝煙:廬州失守,安徽巡撫被殺,李鴻章的家鄉磨店也被太平軍占領。

    李鴻章一到廬州,即忙着招兵買馬,籌備與太平軍的戰鬥。

    有點出乎意料的是,李鴻章的開局相當好,他很快組織了一支千餘人的民團隊伍,并且在巢湖一帶首戰告捷,這一次勝利據說還是清軍在皖的首場勝仗。

    為此,李鴻章受到了朝廷的藍翎賞賜,官位從七品升至六品。

    第二年,吏部左侍郎王茂蔭保奏李文安回鄉“勸勉鄉人,團練自衛”,李鴻章的弟弟李鶴章也從家鄉來輔佐父親。

    在此之後,李鴻章先後随周天爵、李嘉端、呂賢基、福濟等清廷大員在皖中與太平軍、撚軍作戰。

     接下來的戰鬥很快變得殘酷無比。

    不久,與李鴻章一同來安徽作戰的呂賢基在舒城戰敗後投水自殺。

    第三年,李鴻章的父親李文安,這個一直聲稱自己平庸無能,但卻能培養出好幾個傑出兒子的老實官吏在戰局僵持中抑郁而死,臨終時留下了“吾父子世受國恩,此賊不滅,何以為家”的遺囑。

    李鴻章又接二連三地打了好幾個勝仗,先是攻克含山,然後又參與攻克了廬州。

    朝廷為了嘉獎李鴻章,将他的官位一下子提升至四品。

     一個人的成功總會引起一連串的忌妒。

    現在,該輪到官運亨通的李鴻章了,一些讒言開始流傳,更有人悄悄打報告給上司,說李鴻章的那些功勞都是偷天陷阱。

    更讓人惱怒的是,來安徽的滿族欽差大臣勝保也參了李鴻章一本,說李鴻章貪生怕死,兵敗後混雜在土匪中潰逃。

    類似的小報告因為明顯缺乏證據,很快就不了了之。

    安徽巡撫福濟卻乘機奪走了李鴻章的兵權。

    不久,廬州城再次被太平軍占領。

    1857年底,陳玉成率太平軍在合肥東鄉三河鎮,殲滅湘軍李續賓部6000餘人,李續賓戰死,随軍的曾國華失蹤。

    李鴻章賦閑在鄉,都未得參與。

    在此期間寫了《明光村鎮旅店題壁》,抒發胸中的怨氣: 巢湖看盡又洪湖,樂土東南此一隅。

     我是無家失群雁,誰能有屋穩栖烏。

     袖攜淮海新詩卷,歸訪煙波舊釣徒。

     遍地槁苗待霖雨,閑雲欲去又踟躇。

     不久,李鴻章幹脆攜帶家眷出逃,離開了安徽,來到了江西,投奔大哥李瀚章。

    曾國藩得知李鴻章的去向後,連寫幾封信給李瀚章,讓李鴻章來湘軍大營。

    在這樣的情況下,李鴻章來到了曾國藩身邊。

    可以說,這是李鴻章在萬般無奈中走出了最為幸運的一步。

    這樣的行為是他走上人生顯赫道路的開始。

    李鴻章在曾國藩身前左右觀察和感悟到的,可以說,恰如其分地采了這位大儒的“氣”彌補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