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新鍍金時代?不平等的幽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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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一種政治動員機制,當這種話語傳播得足夠廣、足夠深、激起足夠的憤怒,它可以使得不平等狀況從一座“死火山”變成一座“活火山”。

    現實很重要,但是比現實更重要的,往往是我們如何诠釋現實。

     諸善之争中的平衡 總結一下,不平等問題非常複雜,它有A面,也有B面。

    《小醜》中的悲慘世界叙事、受害者叙事、階級戰争叙事,雖然邏輯很平滑,但套到現實中,卻有很多“不合身”之處。

    可能有人會說,把問題說得嚴重點有何不可?這有助于社會形成改革共識,不是好事嗎?其實,這就又回到我們在前面講到過的,不成比例的悲觀主義或許滿足知識分子改造世界的激情,卻可能帶來錯誤的解題思路。

     如果更重要的問題是貧困而不僅僅是貧富差距本身,那麼解題思路就應該注重激勵投資和就業,也就是創造财富,而不僅僅是再分配财富。

    如果問題相當程度上是家庭結構而不僅僅是再分配不足,那麼部分答案就在于鼓勵一種穩定、負責的婚姻觀,而不完全是更大更多的政府。

    如果技術進步驅動着不平等的上升,那麼,為了保護技術創新,“改造世界”更多的應該是政策微調,而不是将特定的經濟模式連根拔起。

    如果富人其實已經并且正在接受相當程度的财富再分配,而不僅僅是貪得無厭的既得利益集團,那麼,更合理的做法是繼續協商改良,而不是發動基于“敵我話語”的階級鬥争。

     說到底,不平等問題之所以棘手,是因為平等并非我們所追求的唯一目标,它隻是我們所珍視的各種價值之一。

    如果平等是唯一目标,那事情就好辦了。

    大家知道最能“讓所有人站到同一條起跑線上”的機制是什麼嗎?是戰争。

    中國曆史上,每次改朝換代都血雨腥風,一打完仗,大家都平等了,“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但這是平等的貧窮,而我們真正想要的,不是“向下的平等”,而是“向上的平等”,不是把上面的人拉下來,而是把下面的人拉上去。

    而在“向上的平等”中,平等就必須和其他價值并存:自由、秩序、創新、責任感,等等。

     這種平衡才是最艱難的。

    我們希望那些年輕的保安、快遞、保潔中被埋沒的科學家、藝術家、企業家能夠有機會實現自我,但我們也害怕過于均等的社會讓潛在的科學家、藝術家、企業家失去奮鬥的激勵機制。

    我們不想看到饑餓和無家可歸,因為在财富劇增的今天,這是不必要的殘忍,但我們也擔心,過度再分配成為委内瑞拉式的殺雞取卵。

    我們恐懼貧富懸殊引發的政治動蕩,但是我們也恐懼劫富濟貧自身引發的政治動蕩。

    諸善之争是人類最大的困境,所有的答案都隻是特定情境下的“權宜之計”。

     諸善之間能否實現平衡?當然可能。

    比如,北歐國家既高度發達,又相當平等,說明魚和熊掌可能兼得。

    但是,我們必須承認,北歐模式有無數的社會、曆史、文化甚至地緣條件,也可能帶來某些經濟社會成本,而許多其他國家的類似追求卻一再失敗。

    從王莽改制到法國大革命、從蘇聯極左的扭曲到柬埔寨的噩夢,從南歐債務危機到拉美的“粉紅革命”,曆史一再展示,追求平等這件事,我們或許有一種方式把它做對,卻有1000種方式把它做錯。

    如果我們相信曆史是值得敬畏的,而文明常常是一座脆弱的紙牌屋,那我們就不得不懷着謙卑和審慎,去尋找隐藏在荊棘深處的第1001條道路。

     *** [1]RajChetty,“IstheUnitedStatesstillalandofopportunity?,”NBERWorkingPaper,Jan.2014. [2]DanKopf,“Forallitseconomicdynamis,China'sincomemobilityisbadandgettingworse,”QUARTZ,Jul.31,2018. [3]JeremyGreenwood,etal.,“Marryyourlike:Assortivematingandincomeinequality,”NBERWorkingPaper,Jan.2014. [4]TheEconomist,“Niceworkifyoucangetout,”TheEconomist,Apr.19,2014. [5]BrianSchwartz,“WallStreetdonorslineupbehindBideninmassivethirdquarter-fundraisinghaul,”CNBC.com,Oct.16,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