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文明的沖突:一個過時的預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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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超過秩序;有些文化認為主權比人權重要,有些文化則認為人權比主權重要;有些文化更重視平等,有些文化更重視效率;等等。

    我在清華大學工作,如果我問我的學生怎麼看待“港獨”“台獨”,我相信絕大部分學生都會義憤填膺、拍案而起,但是我記得在英國工作的時候,我也問過N個我的英國學生,如果蘇格蘭獨立,你怎麼看?結果他們大部分都表示,他們想獨立就獨立呗,慢走不送。

     至于各種文化差異背後有沒有政治因素,當然肯定有。

    但是,即使是一定體制内形成的民意也可能内化。

    為什麼?因為為了避免認知失調,人們往往會說服自己,自己被動相信的東西其實是自己主動相信的。

    這一點,在納粹德國是常見現象。

    之前我講到艾希曼、講到“理性的無知”,就是類似的道理。

    而所謂“虛假觀念”,一旦形成,它也可能構成真實的、有重量的“社會事實”,反過來成為特定政治的文化支撐。

    這就像“地球是平的”這個說法,即使是錯誤的,但是,如果多數人這樣認為,這個觀念本身就構成一個重要的“社會事實”,而社會事實是有社會後果的。

     所以,其實人們有很多種方式去否認“政治文化差異”的真實存在。

    不過,政治文化差異的真實存在,并不是亨廷頓的或者我的“看法”而已,而是可以被驗證的經驗事實。

    比如,跨國民意調查就可以提供大量相關信息。

    舉個例子,關于男女平等的看法,在世界觀念調查2010—2014年的數據中,有一個問題是這樣的:“當就業機會稀少時,男人比女人更有權得到工作。

    你是否同意這個看法?”美國人同意這個判斷的比例是多少呢?大約6%。

    中國人多少呢?38%。

    巴基斯坦多少呢?75%。

    可以看出,對同一個涉及男女平等的問題,今天的西方文化、儒家文化和伊斯蘭文化的反應是不同的。

     再舉個例子,皮尤中心2015年的一項民調,有個問題涉及言論自由的限度,當問及“人們是否有權公開批評政府的政策”時,95%的美國人表示同意,巴基斯坦表示同意的人則隻有54%,而當問及“人們是否有權公開冒犯我的宗教”時,77%的美國人表示同意,但是隻有20%的巴基斯坦人表示同意。

    [1]可見,不同文化目前對“言論自由的邊界”的理解也有所不同。

    還有一個例子。

    在蓋洛普2017年的一項民調中,一個問題是“你是否願意為你的國家而戰”,中國表示“願意”的比例是相當高的,77%,而歐美國家普遍不太高,美國是最高的,44%,加拿大是30%,英國是27%,說明他們的愛國主義精神可能不如中國人這麼熱烈。

     此類的例子很多,在這裡不可能一一列舉。

    我想,大家已經大緻理解我的核心觀點:在特定的曆史時刻,政治文化差異是真實存在的。

    事實上,在追蹤全球觀念變化方面,最著名的兩個政治文化學者英格爾哈特和韋爾策爾,他們幹脆根據這些差距,畫出了一個“世界觀念地圖”(圖4-6)。

     圖4-6 世界觀念地圖(2020) (圖片來源:WorldValueSurvey網站) 圖中,縱軸是從傳統價值到世俗理性化的分野,橫軸是從生存價值到“自我表達價值”的分野。

    在這個“文化地圖”中,信息非常複雜,但是有一點相當明确:不同的文明确實在價值譜系上的位置有所不同,并且具有一定的“闆塊性”。

    比如,新教國家傾向于集中于這個圖的右上角,也就是說,它們的政治理性化程度和自我表達價值都比較高;而儒教國家傾向于出現于圖的中上方,也就是說,這些國家的政治理性化程度較高,但是自我表達的價值程度居中。

    以此類推,确實可以大緻看到亨廷頓所說的“文明闆塊”的分布。

     亨廷頓對在哪兒之二:政治文化差異可能引發沖突 上面是我想說的第一點:政治文化的差異是真實存在的。

    現在,我來說說我同意亨廷頓的第二點:政治文化的差異可能會帶來沖突,在一個全球化加速的時代尤其如此。

    關于這一點,大家可能又會覺得是廢話:顯然啊,差異可能帶來沖突,這有什麼争議嗎?事實是,這有争議。

    不但有争議,而且近些年人們還争得如火如荼。

    争論的一方,當然是亨廷頓的觀點,認為在一個不同文化狹路相逢的時代,可能爆發激烈的沖突,而争論的另一方,則是一種比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