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國家建構的瓶頸:阿富汗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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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下,要達成和平協議太難了,因為否決點太多,隻要一方不合作,其他三四方好不容易達成的協議就會被作廢。

    也正是這種碎片化的狀态,給了塔利班可乘之機。

     今天,塔利班能夠卷土重來,也和普什圖人的民族主義相關。

    塔利班從普什圖地區起家,其成員主要是普什圖族,其藏身之處也主要在普什圖地區。

    有民調顯示,盡管在整個阿富汗,塔利班的同情者到2019年隻有15%左右,但是在部分普什圖省份,這個比例可以高達50%左右。

    正是普什圖地區提供的人員、物資、安全乃至心理支持系統,使得塔利班能夠在最艱難的時刻存活下來并東山再起。

     兩種烏托邦的對撞 回顧阿富汗的國家建構進程為何如此困難重重,我們發現至少四重因素:第一,多山的地形使得中央集權式政府難以形成,造就了部落主義的政治傳統;第二,大國對沖的地緣位置使得内戰往往成為大國代理戰争,戰争難以打出勝負,暴力壟斷格局難以形成;第三,蘇聯入侵激起的宗教狂熱主義,毒化了阿富汗的文化土壤,使世俗政治力量難以建立;第四,多民族國家的結構,又使得各方政治力量難以就權力分配的方案達成共識。

     阿富汗的困境也幫助我們分析其他國家的國家建構瓶頸。

    無論是特定的地形地勢、地緣位置,還是宗教極端主義以及民族主義,都廣泛存在于許多其他國家,阿富汗的不幸在于,它把這些因素合而為一,也因此淪落為當今世界上最頑固的“失敗國家”之一。

     不過,阿富汗的國家建構真的完全無可救藥嗎?也未必。

    阿富汗自己1978年之前長達半個世紀的相對和平穩定,就是這種可能性的證明。

    特定的地理因素雖然使中央集權式國家難以形成,但是部落自治式的治理結構也未必不可行。

    仔細分析,讓阿富汗跌入今天這個旋渦的,主要不是靜态的地理因素,而是兩種極端主義的對撞——蘇聯式的極左浪潮以及伊斯蘭原教旨主義。

     這兩種極端看似南轅北轍,在一點上卻彼此相似,那就是它們“改造世界”的狂熱,那種用理性、用純淨的道德理想、用原教旨主義去重新書寫曆史的熱情。

    這種沖動摧毀了阿富汗原有的政治秩序,卻發現在人心面前,暴力會抵達它的限度。

    很多國家都經曆過極左主義或者宗教原教旨主義,但是把這兩者在短時間内都經曆一遍的國家,卻似乎隻有阿富汗,簡直相當于一個人被兩輛卡車分别碾壓了一遍。

    更糟的是,這兩種力量在阿富汗發生了遭遇戰。

    關于這場遭遇戰,有個學者的比喻讓我印象非常深刻,他說,蘇軍入侵後,宗教極端主義的興起,就像是阿富汗面對病毒入侵時的免疫風暴——它的确殺死了病毒,但是同時也殺死了自己。

     所以,檢視阿富汗淪為“失敗國家”的過程,我們發現,最大的教訓其實是以極權追求烏托邦的危險——因為烏托邦過于烏托邦,所以要實現它,隻能訴諸極端手段,而極端助長極端,最終,它們在相互厮殺中完成了對彼此的哺育。

    其實,極端的并不是阿富汗的主流社會。

    2019年一項民調顯示,隻有15%左右的阿富汗人表示同情塔利班,80%的人表示支持女性權利、社會平等和自由表達。

    所以,阿富汗缺的不是溫和的力量,缺的隻是願意為溫和而戰的力量。

    曆史或許有投影,但并沒有宿命,既然它曾經轉向,就有可能再次轉向。

    對于一個國家而言,命運指向何方,常常取決于“沉默的大多數”是否繼續沉默下去。

     *** [1]ImtiyazKhan,“Afghanistan:HumancostofarmedconflictsincetheSovietinvasion,”Perceptions:JournalofInternationalAffairs,17(4),2012. [2]AliaChughtai,“Afghanistan:Whocontrolswhat?,”TheAljazeeraNews,Jun24,2019. [3]AlexP.Schmid,“PublicopinionsurveydatatomeasuresympathyandsupportforIslamistterrorism,”InternationalCenterforCounter-Terrorism,ResearchPaper,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