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印度:民主為什麼“不管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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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或者說,為什麼“不那麼管用”?當一個國家選擇錯誤的經濟政策又充滿了“表親的專制”,民主很難帶來良性的治理績效。

     民主是一個試錯過程 因此,民主絕不是一顆隻要往那一撒就能茁壯成長的種子,它需要澆水,需要施肥,需要好的經濟政策,需要超越“部落主義”的公民群體,還需要很多我們這裡來不及分析的條件。

    世界上的某些制度可能比另一些制度更體現人的尊嚴,但是沒有任何一種制度可以讓一個社會偷懶。

    并不存在着一個“制度鍵”,一鍵按下去就可以高枕無憂地坐等天上掉餡餅。

     所幸的是,印度的經濟政策和社會習俗也在慢慢地掉頭。

    上次我們講到,從20世紀90年代初開始,印度開始推行經濟改革,它的經濟表現也因此顯著提升。

    随着市場經濟的發展,印度社會的種姓觀念也開始有了明顯的松動。

    市場經濟有其解放性的社會後果,這一點并不奇怪,畢竟,大家都生活在一個村莊裡的時候,誰是什麼種姓,一目了然。

    現在,你去孟買的麥當勞買一個漢堡,總不能先把後廚的揉面師傅叫出來,先問問他的種姓再下單吧?“不可接觸原則”就這樣無形地被解構了。

     所以,我們經常聽到一個說法,說資本主義經濟體系多麼邪惡,其實,雖然資本主義在财富方面制造不平等,但在消除傳統社會等級方面,它又恰恰是一種平等化的力量,因為它根據你為市場所提供的價值,而不是你的種姓、宗教來決定你的位置。

    你如果是個吃苦耐勞的達利特人,資本家多半不會去雇用一個好吃懶做的婆羅門種姓;你家超市物美價廉,我多半也不會因為他家超市的主人姓什麼而去他家購物。

     而且,市場經濟消除種姓歧視的效率,似乎遠高于政府的法律條文。

    根據一個調查,到2015年隻有27%的印度人還在使用“不可接觸原則”,城市裡則顯著更低。

    從1991年到2016年,要求達利特人單獨就座的婚禮,比例從77.3%降到了8.9%,經營自己小生意的達利特人比例從6%上升到了37%。

    目前,大量的達利特人開始成為商界、政界精英。

    2018年,在印度下議院中,15%的議員是達利特人,這已經接近他們在人口中的實際比例了。

     當然,印度花了幾十年來實現這個轉向,這個速度令很多人失望。

    不過,慢,或許就是民主制的特點,因為它依靠試錯而不是強制來實現進步,而試錯需要時間。

    根本而言,試錯依靠人心之變來實現變革,而人心很少一夜之間180度轉彎。

    相比之下,威權政體的特點則是快,它的好處和壞處都立竿見影,因為它靠自上而下的動員來實現目标,隻要統治集團下定了決心,整個社會就破釜沉舟、“allin”了。

    所有的力量投入到一個方向,所有的雞蛋放到一個籃子裡,它的結果往往要麼是大治,要麼是大亂。

     當然,“政體有限論”不等于“政體無用論”,它的用處就在于給我們提供一個選擇:我們希望用什麼樣的方式實現社會進步?我們願意把命運交給誰?很多時候,社會和政府同樣不可信任,“表親的專制”和政府的專制同樣殘酷,但是,區别在于,作為社會的一員,我們有機會去改變社會,而當權力被壟斷,我們卻很難改變政府。

     其實,在70多年的曆史中,印度不是完全沒有試過威權統治。

    1975—1977年,印度有過21個月的“緊急狀态”,那是英迪拉·甘地總理的一次短暫的威權實驗。

    當時,因為同時遭遇經濟危機和政治危機,英迪拉·甘地決定實施緊急狀态法,印度建國幾十年來,第一次出現了新聞審查、禁止政治集會和強制性的計劃生育等。

    但是很快,緊急狀态遭遇到風起雲湧的抗議。

    迫于壓力,英迪拉·甘地不得不宣布提前舉行大選,而在1977年這次大選中,印度國大黨遭遇慘敗,第一次失去議會第一大黨的地位,英迪拉·甘地本人也失去了總理職位。

    也就是說,民衆選擇了回歸民主,并以選票懲罰了不尊重規則的政治家。

    看來,至少就印度民衆而言,他們選擇了将命運交給自己,雖然這注定了是一場無盡的冒險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