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埃及:從“阿拉伯之春”到“阿拉伯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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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這個困境,最恰當的例子可能就是埃及。

     讨論埃及轉型,我想從一個人的死說起。

    2019年的6月,有一條關于埃及的新聞,并沒有引起太多人的關注,但是我讀到後心裡一沉。

    這條新聞是埃及前總統穆爾西的死訊。

    據報道,已被關押6年的穆爾西在庭審過程中突然倒地,經搶救無效去世,終年67歲。

    報道還說,穆爾西有糖尿病、高血壓,但是政府對他的關押方式極不人道,很大程度上穆爾西是被虐待而死。

     為什麼讀到這個消息,我會心裡一沉?因為穆爾西的死,可以說象征着一個時代結束了。

    在許多方面,穆爾西都是“阿拉伯之春”的象征,他象征着“阿拉伯之春”昙花一現時的光芒,也象征着它速朽後的凋零。

    如果他還活着,不管政府怎麼關押審判他,劇情或許還有反轉的機會,但是,他的去世意味着一個政治篇章真的被畫上了句号。

    埃及的下一次轉型機會,如果有的話,也将是遙不可期。

     為什麼說穆爾西是“阿拉伯之春”的象征?因為他是“阿拉伯之春”爆發後,整個阿拉伯地區第一個民選産生的總統。

    加上埃及這個國家的分量,它在整個阿拉伯地區的重大戰略地位,所以穆爾西的象征意義非常重大。

    然而,他2012年夏天當選,僅僅在位一年,對他來說也是漫長而痛苦的一年,2013年就被推翻了。

     誰推翻了穆爾西政府?表面上看,是軍方。

    2013年7月3日,埃及軍方首領塞西下令逮捕穆爾西。

    當這個舉動激起了穆爾西支持者聲勢浩大的抗議之後,暴力鎮壓開始了。

    鎮壓的高峰期,一天之内就射殺了800多人,之後,軍政府更是發起了大規模抓捕,穆斯林兄弟會(簡稱“穆兄會”)幾乎所有的活動家都被捕入獄,有些甚至直接被判死刑。

    然後,2014年,通過一場舉世公認的僞選舉,塞西以96%的高票當選總統。

     但是,軍方政變隻是表象。

    事實上,在推翻穆爾西的過程中,軍方幾乎是最後上場的。

    在軍方出動之前,街頭針對穆爾西的抗議已經持續數月,到2013年6月份,也就是穆爾西下台前,據報道,整個埃及的抗議人數高達1400萬,是埃及曆史上最大的抗議,比兩年前趕跑穆巴拉克的聲勢還要浩大。

     所以,某種意義上,不是軍方主動出來推翻穆爾西,而是軍方在抗議民衆的邀請下出面推翻穆爾西。

    到他們出來收拾殘局時,簡直可以說受到民衆的夾道歡迎。

    當時很多人高喊的口号就是:“軍隊人民手牽手!”“軍隊人民在一起!”政變的消息傳出來後,很多公衆人物對軍隊表示感謝,無數人自發地把社交媒體頭像換成塞西。

    所以,2013年的夏天,是軍隊和民衆合謀、而不是軍方一意孤行地推翻了穆爾西。

     大家可能會奇怪,等等,為什麼民衆要和軍隊合謀推翻穆爾西?不是他們自己一年前剛用選票把穆爾西給選上台去的嗎?答案很簡單:此民衆非彼民衆。

    選舉穆爾西上台的那批民衆和推翻穆爾西政府的那批民衆,不是同一批人,而最戲劇化的是,他們在人數上,幾乎旗鼓相當。

    這一點從選舉結果就可以看出來,在2012年總統選舉的最後一輪投票中,穆爾西的票數是51.7%,而其對手的票數是48.7%。

    兩個數字的接近程度,正說明埃及社會的巨大裂痕。

     民主轉型的常見困境:裂痕動員 現在,我們終于抵達了這一講的核心概念——裂痕動員。

    這是什麼意思?我們知道,民主必然意味着政治動員,因為每個政黨都需要“發動群衆”才能吸引選票,對不對?但是,當“發動群衆”發生在一個社會裂痕清晰而深刻的社會,政治動員就可能意味着社會裂痕的擴大甚至撕裂。

     我們經常使用一個概念,叫作“人民”。

    使用這個概念的時候,我們似乎假定了所有的民衆構成一個整體,似乎隻要推翻了獨裁者,民衆就會手牽着手建設民主。

    遺憾的是,民衆從來不是一個整體,他們是多元的,甚至是兩極化的。

    在政治動員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