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基因的延伸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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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私基因理論核心中有個矛盾很令人不安,這個矛盾存在于基因與生命的載體——生命體之間。

    一方面,我們已經得到一個漂亮的故事:獨立的DNA複制因子如羚羊般靈活,它們自由奔放地随世代相傳,在一次性的生物容器中臨時組合,而不朽的雙螺旋則不停改組演替,在形成終将腐朽的肉體時磨煉,最終走向各自的永恒。

    另一方面,如果我們隻觀察生命個體本身,每一個生命都是一台自成一體的儀器,它完美無缺,複雜精密,卻又統一結合,組織緊密。

    生命體并非隻是一個松散臨時的基因組合所構成的産品。

    在精子與卵子即将開啟一個新的基因混雜過程時,這些天人交戰的基因載體們并非剛剛認識彼此。

    生命體以其專注一心的大腦,協調着肢體與感覺器官進行合作,以完成各種生物目的。

    作為載體,它的工作已臻極緻。

     在本書的一些章節裡,我們已經考慮過将個體生物看做一個載體,這個載體的任務是努力擴大傳遞基因的成功率。

    我們想象個體動物進行着複雜的考慮,計算着各種行為的基因優勢。

    但在另一些章節裡,這些基礎的理性思維則是從基因角度出發考慮的。

    如果失去了基因的角度,生命體便失去“關照”其繁衍成功率與親屬的理由,而會轉而考慮其他因素,比如它自身的壽命。

     這兩種對于生命的思考方式之間的矛盾如何解決?我曾經在《延伸的表現型》一書中嘗試回答這個問題。

    這本書是我職業生涯中最高的成就,是我的驕傲與樂趣。

    本章節是該書幾個主題的簡要概括,但我更希望你們合上現在手中這本書,打開《延伸的表現型》開始閱讀。

     達爾文主義的自然選擇一般不直接作用于基因本身。

    DNA隐藏于蛋白質中,包裹于細胞膜裡,與世隔絕,不為自然選擇所見。

    即使自然選擇試圖直接選擇DNA分子,它也找不到任何選擇規則。

    所有基因看似相同,就像所有磁帶在外表上看來都無甚區别一樣。

    它們的不同之處在于其在胚胎發育過程時發揮的作用,還有進而對生物體的不同外表與行為的作用。

    成功的基因對胚胎有良性影響,即使環境中還有許多其他基因也同時作用于同一個胚胎。

    這裡的良性影響指的是它們讓胚胎有可能成功發育為健康的成人,而此成人則有可能制造後代,将相同的基因傳遞給子孫。

    有一個專業詞彙“表現型”,專用于基因的生物表征,也就是一個基因相對于其等位基因在發育中對生物體的作用。

    舉個例子,一些基因的表現型為綠顔色的眼珠。

    不過事實上,大部分基因都有超過一個以上的表現型:比如綠眼睛和卷發。

    自然選擇會偏愛某一些基因而擯棄另一些基因,這取決于基因的作用結果——表現型,而不是基因本身。

     達爾文主義者通常隻選擇那些表現型有助于或有害于生物體生存或繁殖的基因予以讨論。

    他們傾向于不考慮基因本身的利害。

    部分原因是這個理論核心的矛盾。

    比如,某個基因也許有助于提高捕食者的奔跑速度。

    捕食者的身體——包括所有基因——都會因其較快的奔跑速度而獲得成功,它的速度有助于其生存、繁衍後代,更多地傳遞自身基因,包括那個加快奔跑速度的基因。

    理論的矛盾迎刃而解,于基因有利者亦有利于整個生命體。

     但如果這個基因的表現型隻對其有利,卻對整個身體的其他基因有害呢?這個問題并非異想天開。

    有一個意味深長的現象便是既存實例:減數分裂驅動。

    你也許還記得,減數分裂是一種特殊的細胞分裂,染色體的數目減半,産生精細胞和卵細胞。

    正常的減數分裂是一個絕對公平的抽獎項目。

    在每一對等位基因中,隻有幸運的那個可以進入給定的精子或卵子。

    但它分配的概率相當平均。

    如果拿許多精子(或卵子)取平均數以計算一對等位基因的不同數目,你将發現,其中的一半将得到一個等位基因,另一半則得到另一個等位基因,如同擲硬币一般公正。

    事實上,擲硬币看似随機,也有許多物理因素疊加式地影響着這個過程,比如環境中的風速、擲硬币的力度等等。

    減數分裂也是一個物理過程,受基因影響。

    如果有一個基因的存在,并不作用于那些類似于眼睛顔色或頭發形狀之類顯然的形狀,而作用于減數分裂本身呢?比如說,這個基因可以促使自身在減數分裂中進入卵子。

    事實上,這種基因确實存在,名為分離變相因子。

    它們的工作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