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天(版本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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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的信與往日不同,這是一首長詩,詩名叫作“給擇偶時屈就的男貴族的諷刺詩”。

    詩的開篇是這樣的: 帕克托勒斯河[6]河泥裡飛出的昆蟲, 成群結隊地來到艾俄洛斯[7]的領空, 它們是否以為就此進入了天堂, 将自己肮髒的血與神明的至純血液混為一談? 您怕是忘了當年薩爾摩紐斯[8]的行徑, 這個魯莽的國王竟僞造雷霆之音, 還把火抛向天空,冒充宙斯的閃電之形, 結果他從青銅馬車上摔下來,丢了性命。

     可以看出,這篇諷刺詩主要針對的不是擇偶時屈就的男貴族,而是那些想通過這樣的婚姻謀求上升空間的富人。

    這首詩和阿古德斯其他的作品一樣,寫得不算好,也不算多差,但它産生了期待中的效果。

     在和莫羅一家同吃餐後點心的時候,桑塔·毛拉饒有興緻地把這首諷刺詩念了一遍。

    整桌人都離席而去,進了另一個房間,桑塔·毛拉公爵也不再浪費時間解釋,立即叫人備馬,當天就搬進一家設施齊備的出租私邸。

    第二天,全城人都知道了這件事。

    所謂的貝阿特麗絲又寫了一封信,這封信的措辭比先前更為溫柔,信中還允許桑塔·毛拉遵照禮節正式求婚。

    他按吩咐做了,卻被貝阿特麗絲的父親一口回絕,這位父親事後甚至都沒告訴女兒一聲。

    就這樣,這位那不勒斯貴族既沒有因為向貝阿特麗絲求婚被拒而感到羞慚,也沒有因為拒絕和伊内絲的婚事而過度惱火。

     于是,現在隻剩下修複蘇亞雷斯家族和莫羅家族的關系這件事了。

    事情的進展是這樣的:加斯帕爾·蘇亞雷斯因為生兒子的氣,一直把自己關在客棧的房間裡,悶久了以後,他終于決定先出門散散心再說。

    他來到太陽門附近的一家飲料店。

    店裡有一幫人圍在一張桌子邊聊天,他坐在附近,饒有興緻地聽他們說話,但不插一句嘴,畢竟他在馬德裡沒什麼熟人,随便插話是不妥當的。

     有一天,老蘇亞雷斯又來到這家飲料店,離他不遠坐了兩個人,其中一位對另一位說道:“先生,我想對您說,在西班牙,沒有哪家商号能與莫羅家族相比了。

    這件事我很清楚,我看過他們一五八〇年以來的資産負債表,還有他們這一百年來所有生意的目錄。

    ” “先生”,另一位回答道,“我想您會承認,加的斯的地理位置比馬德裡更重要,舊世界和新世界之間的貿易往來,體量要比都城裡面的資本流動大得多。

    因此可以說,加的斯商界領頭的蘇亞雷斯家族,要比馬德裡排名第一的莫羅家族更讓人敬佩。

    ” 由于後面這一位說起話來聲如洪鐘,店裡的好幾個閑人便挪位置,換到他們的桌邊坐下。

    老蘇亞雷斯聽見别人談論他,心裡非常高興,他緊緊靠着牆,這樣聽起來更清楚,也更不容易受人關注。

     接着,前一位也擡高聲音說道:“先生,我很榮幸地告訴您,我見過莫羅家族一五八〇年以來的資産負債表,也了解蘇亞雷斯家族的故事。

    伊尼戈·蘇亞雷斯在海上磨砺了青春後,又在加的斯建起一家商号,一六〇二年,他在沒有發貨的情況下,竟然就拿着彙票找莫羅家族承兌。

    這種不正規的做法原本會毀了他這家新開的商号,但莫羅家族寬宏大量,讓整件事平息下去。

    ” 聽到這裡,老蘇亞雷斯差點就要當衆發作,不過講述者又接着說下去:“自一六一二年起,蘇亞雷斯家族用銀錠充當支付工具,雖說這些銀錠号稱品質相同,但實際上優劣非常不均。

    莫羅家族進行了公開驗證,驗證的結果讓蘇亞雷斯家族的商号再一次面臨被毀的危險,但莫羅家族寬宏大量,把這件事也平息了下去。

    ” 老蘇亞雷斯已經壓制不住自己,不過講述者又接着說下去:“最後,加斯帕爾·蘇亞雷斯在菲律賓做生意時資金不足,想盡辦法拉莫羅家族的一位舅父入股,找這個人借了一百萬。

    為了取回這倒黴的一百萬,莫羅家族應該是打了場官司,這官司到現在或許都沒有完全結束。

    ” 加斯帕爾·蘇亞雷斯怒不可遏,就在他即将大發雷霆之際,一個他從來沒見過的人走到莫羅家族那位支持者面前,對他說道:“先生,我現在當衆宣布,您剛才所說的話,沒有一個字是真實可信的。

    伊尼戈·蘇亞雷斯在找莫羅兄弟兌款前,确确實實從安特衛普發了貨。

    莫羅家族根本無權拒絕承兌,他們的道歉信現在還在蘇亞雷斯家族的辦公室裡,辦公室裡還有另一封道歉信,涉及的是銀錠的事。

    最後,您剛剛提到的那場官司,其實您根本不知道任何内情,官司的目的并不是要莫羅家族取回借的那一百萬,而是讓他們根據股份把菲律賓生意獲取的兩百萬利潤收回去。

    您對面的先生剛才對您說的話很有道理,蘇亞雷斯家族是西班牙首屈一指的商人,至于先生您本人,毫無疑問,您是愛說大話、根本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的那種人。

    ” 那位莫羅家族的支持者像個被揭穿的小人一樣,窘迫不堪地離開飲料店。

    加斯帕爾·蘇亞雷斯認為,他有必要向那位為他說話的人表示一下謝意。

    他帶着滿臉友好的表情來到那人身邊,邀對方一起到普拉多大道上散散步,那人欣然接受。

    等到了目的地後,兩人在一條長椅上坐下,老蘇亞雷斯對他的新朋友說道:“先生,您剛才說的那番話讓我感激萬分,您不必對我的謝意有任何懷疑,因為我就是加斯帕爾·蘇亞雷斯,我們家族唯一的掌門人。

    您氣宇軒昂地駁斥了那個造謠的小人,維護了我們家族的榮譽。

    我可以推斷出來,您對加的斯的貿易一定有非常深入的了解,對我的生意尤為熟悉。

    我看,您應該是個經驗豐富的生意人,您可以告訴我您的名字嗎?” 和老蘇亞雷斯對話的不是别人,正是布斯克羅斯,他覺得沒有必要把真名說出來,便謊稱自己叫羅克·莫拉雷多。

     “莫拉雷多先生,”老蘇亞雷斯接着說道,“恕我冒昧,您的姓氏在生意圈裡不是很有名,很可能,您在投資中沒有把您的才華和優點充分體現出來。

    我想請您做我幾樁生意的合夥人,為了讓您相信我的誠意,我把我目前的心事和計劃都坦誠地告訴您。

    我有個獨生子,我原本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我派他來馬德裡,同時囑咐他三件事情:不能讓别人叫他‘堂蘇亞雷斯’,而隻能叫‘蘇亞雷斯’,不能與貴族交往,不能拔劍。

    結果您猜怎麼着?在我兒子住的那個客棧裡,所有人都隻稱呼他‘堂洛佩·蘇亞雷斯’。

    一個叫布斯克羅斯的紳士成了他在馬德裡唯一打交道的人。

    後來他還拔劍和這個布斯克羅斯格鬥了一番,最糟糕的是,他竟然被人從窗戶扔了下去,這種事可從來沒在蘇亞雷斯家族任何一個人身上發生過。

    為了懲罰這個不孝的忤逆子,我想再結一次婚,這個主意我已經定下了,越早結越好。

    我還不滿四十歲,續弦是不怕惹别人閑話的。

    我隻要求我的未婚妻出身于一個本分的生意人家庭,品行上潔白無瑕,您對馬德裡很熟悉,我能指望您幫我找到這麼一個人嗎?” “先生,”布斯克羅斯回答道,“我認識一個非常本分的生意人,他女兒剛剛拒絕一位大貴族的求婚,因為她決心不攀高枝。

    她父親很生她的氣,命她在一個星期内另選一名夫婿,否則就立即從家裡搬出去。

    您說您今年四十歲了,但您看起來才剛滿三十。

    今晚您去拉克魯斯劇場看《格拉納達圍城》那出戲吧,前兩幕您安安心心地看,到第三幕的時候我會來找您的。

    ” 加斯帕爾·蘇亞雷斯于是就去看了《格拉納達圍城》,第二幕還沒結束,他的新朋友就來了。

    新朋友将他拉出劇院,帶他左繞右繞地穿過一條條大街小巷,似乎有意想讓他暈頭轉向。

    老蘇亞雷斯問他,那位小姐姓甚名誰,他回答說,問這樣的問題有失慎重,這樁婚事是有可能談不成的,那位小姐強烈希望,在婚事最終定下來之前,任何人都不知道内幕。

    老蘇亞雷斯表示理解。

    他們走到一幢非常氣派的大房子後面,然後穿過裡面的馬廄,登上一道昏暗的樓梯,進入一間點着幾盞燈卻沒有擺放任何家具的房間。

    沒過多久,兩位罩着面紗的女士走了進來。

    其中一位說道:“蘇亞雷斯大人,我這麼安排确實是膽大妄為,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