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天(版本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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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可不可以用無韻的方式說話,那是我聽得比較習慣的語言。

    ” “我的朋友,”詩人說道,“無韻的語言,我是永遠無法習慣的。

    人際交往這種事,我甚至都盡量回避,因為世人的語言言之無物,充滿阿谀奉承的言辭。

    想寫出好的詩作,我就必須提前很久準備,讓我的腦子裡隻存在與詩相關的思想,讓我隻用和諧的語句與自己對話。

    假如這些語句本身還不夠和諧,我就将它們重新組合,像譜一曲心靈的樂章那樣,使它們變得和諧。

    我用這種方式成功地創造出一種全新的詩。

    在我之前,詩的語言僅限于堆積一定數量的所謂詩情詩意的詞句,但我要讓人類語言中存在的所有詞入詩。

    你看我剛才吟的那兩首詩,裡面用到了‘瓦’‘闆岩’‘沒食子’這樣的詞。

    ” “我覺得,您想用什麼詞就用什麼詞,别人幹預不了。

    不過,我想請教一下,您的詩是不是最好的詩?” “詩本身能有多好,我的詩就有多好;而且,與别人相比,我的詩具有一種更廣泛的功用。

    我寫詩是把詩當作一種普世的工具,特别是在寫描述詩的時候,可以說,是我本人創造了這種詩,通過描述詩,我可以描述一些看起來不值一提的事物。

    ” “描述吧,阿古德斯先生,盡情地描述吧。

    不過,請您告訴我,您答應給堂布斯克羅斯寫的那首諷刺詩,是不是已經寫好了。

    ” “天晴的時候我從不寫諷刺詩。

    等哪天風雨交加,或是烏雲密布,天空中一片凄迷的景象,那時你再來找我要諷刺詩吧。

    ” 大自然的悲鳴在折磨我的心智 它占據了我的靈魂,滲入了我的文字 我開始恨我自己,我在這人世裡的同類 他們劣迹斑斑,全是無恥之輩 我于是舉起畫筆,蘸滿最陰暗的色彩 描繪這人世間的罪惡,将萬千醜陋逐一揭開 然而,金光閃閃的福玻斯[2]又來到他的跑馬場 為人間的天空灑下萬丈光芒 伴着詩歌的韻律,我的思想與上帝相逢 它離開大地,飛向了天空 “最後一個韻不是太好,”詩人補充道,“但作為即興詩,這樣也可以接受了。

    ” “我向您擔保,我覺得沒有任何不妥之處,畢竟我也是受過教育的人。

    我會對布斯克羅斯說,您隻能在雨天寫諷刺詩。

    不過,我再來找您讨詩的時候,該從哪兒進您的房間呢?樓梯隻能通别人家裡。

    ” “我的朋友,院子的盡頭有把梯子,爬上梯子可以進一間閣樓,閣樓裡是我那個騾夫鄰居堆的草料和麥子,穿過閣樓,您就可以進我的房間了。

    不過,隻能在閣樓沒堆滿的時候才行,這幾天就沒辦法從那兒走,别人給我送飯,也要到你發現我的這扇老虎窗邊來。

    ” “您住在這樣的房間裡,應該覺得自己很不幸吧。

    ” “我?不幸?朝廷裡的官員,城裡的百姓,他們都喜歡我的詩,也成天談論我的詩,難道這樣我還不幸?” “但我覺得每個人都在談論自己的事吧。

    ” “這用不着你來說。

    可你要知道,我的詩是所有談話的基礎,不論談什麼,大家都會引用我的詩,從而不斷地回到這個基礎上來,畢竟,我的詩一寫出來就變成了大衆熟知的格言。

    你朝那兒看,那是莫雷諾書店,進去的人不少吧,他們都是去買我的作品的。

    ” “願這能幫您交上好運!但是我覺得,在您寫諷刺詩的那些日子,您房間裡不會很幹爽吧。

    ” “這邊滴雨,我就上那邊去,其實,滴雨不滴雨,我常常都注意不到。

    不過你還是快走吧,因為說無韻的語言讓我感到不舒服。

    ” 我離開詩人家,去了銀行家莫羅的家。

    我走進主房,求見桑塔·毛拉公爵的貼身仆人。

    但我一開始隻能和一個跟我角色差不多的小男孩談事情,他是為仆人的仆人效力的人。

    他帶我去見了一個跟班,跟班又帶我去見了一個穿制服的仆人,穿制服的仆人又帶我去見了貼身仆人。

    沒過多久,我非常意外地被帶進公爵的房間,他正在梳妝打扮。

    我是透過一層粉霧看見他的,他朝鏡子裡照來照去,面前擺着顔色各異的蝴蝶結。

    他以相當粗暴的口氣對我開了腔:“小男孩,你要是不想挨鞭子抽,就老老實實地對我說,你從哪兒來,又是誰讓你帶這張便條過來的。

    ” 我故意讓他催問了幾句。

    最後,我坦白地告訴他,我是在阿維拉官邸跑腿的人,我和那裡的廚房小學徒一起吃飯。

    公爵向貼身仆人使了個眼色,仆人給了我幾個硬币,把我打發走了。

     我要去的地方就剩下馬耳他十字客棧了。

    蘇亞雷斯的父親已經到了,他正在打聽自己兒子的消息。

    有人對他說,他兒子和一位紳士格鬥了一番,但這紳士原本是天天和他一起吃中飯的,後來,此人又上他兒子那裡住下,并介紹他兒子結識了幾個身份可疑的女人,其中一個女人在自己家裡把他兒子從窗戶裡扔了下去。

     這些半真半假的消息每說出來一句,就仿佛朝老蘇亞雷斯的心裡紮進去一刀,他回到自己的房間,閉門不出,禁止任何人進入。

    客棧裡幾位先前和他打過交道的管事人想進房為他提供服務,但他一個也不肯見。

     按照布斯克羅斯之前的吩咐,我去理發店對面的飲料店和他碰頭。

    我把幾份差事的完成情況向他做了彙報。

    他問我是怎麼知道蘇亞雷斯的遭遇的,我說是當事人本人告訴我的。

    蘇亞雷斯家族的那些故事,還有他們家族與莫羅家族的不和,我也全告訴了他。

    布斯克羅斯對這些事原本隻是隐隐約約知道個大概,認真聽我講完後,他對我說道:“看起來,要制訂一個全新的計劃了,這個計劃應該從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着手。

    一方面,要破壞桑塔·毛拉與莫羅家族的關系;另一方面,要讓莫羅家族與蘇亞雷斯家族和好。

     “說到這個計劃的前半部分,其實已經有非常深入的推進了。

    在向你解釋之前,我必須要先跟你談談阿維拉家族的一些情況。

     “阿維拉家族目前的這位公爵,年輕時可是朝中頭一号紅人,深受自己主上的寵幸,甚至可以說,主上待他非常親近,不拘禮節。

    年少得志很難不張狂,公爵也沒有逃脫這條普遍的規律。

    他似乎根本沒把和自己平級的最高貴族放在眼裡,還暗中定下與王室聯姻的計劃。

    ” 說到這裡,布斯克羅斯自己停下來,對我說道:“可憐的小家夥,我何苦對你說這些事呢?你出生在卑賤的階層,你們那個階層是永遠不該聽到這些事的。

    再說,到現在為止,也沒幾個紳士和你打過交道吧?” “我親愛的主人,”我對他說道,“我并不知道,想有幸赢得您的信任,還需要向您提供各種各樣的證明。

    我也犯不着說自己的家譜,我隻想給您一個最簡單的證據,我接受的教育是出身最好的年輕人才能擁有的。

    由此您可以得出結論,我是迫不得已才淪為乞丐的。

    您可以說我的命不好,但不該說我出身卑賤。

    ” “好吧,”布斯克羅斯說道,“你用的語言也确實和平民百姓不一樣。

    那你對我說說看,你到底是誰?來吧,馬上就告訴我吧。

    ” 我擺出一副嚴肅甚至有些悲傷的神情,然後對他說道:“您是我的主人,隻要您願意,您就可以強迫我說出來,但這涉及一個法庭,一個嚴厲同時又神聖而聖潔的法庭……” “我什麼都不想聽了,”布斯克羅斯說道,“我更不想和你說的那個法庭打任何交道。

    好吧,我把我所知道的關于阿維拉家裡的事都告訴你吧。

    你既然會守你自己的秘密,那就該知道怎麼保守我的秘密。

     “幸運的阿維拉公爵,因為自己時運亨通、深受寵幸而揚揚得意,竟然動起與主上聯姻的念頭。

    當時,貝阿特麗絲公主在姐妹當中是最出衆的一位,她待人親切,如水的目光讓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個溫柔多情的女子。

    阿維拉因為深受信任,便利用特權,在她身邊安插了一個絕對聽命于自己的女親戚。

    這位年輕臣子的魯莽計劃當然是先秘密成婚,然後再等待時機,獲取國王的特别恩準,使婚事得到公開認可。

    阿維拉這一計劃究竟成功實現到哪一步,無人知曉。

    整整兩年,他的這個秘密沒有走漏一點風聲,但是,在這段時間裡,他還想盡一切辦法排擠奧利瓦雷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