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鵝媽媽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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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新宿車站,早晨六點五十五分。

     兩名年輕人腳步匆匆地爬上了通向中央本線月台的樓梯。

     走在前邊的穿着條灰色褲子,上身披着件深藏青色的滑雪服,頭發梳了個稍長的飛機頭,戴着一副深色的太陽鏡。

    雖然背上背着個碩大的帆布包,但年輕人發揮了身高腿長的優勢,一步兩級,輕快地沿着樓梯而上。

     緊跟在年輕人身後的是個看上去有些嬌弱的女孩。

    帶腳輪的滑雪包在平地上拉雖然比較輕松,可一旦背着爬樓梯,就會讓人感到有些吃力了。

    每向上爬幾級樓梯,女孩就會停下來歇口氣,撩起長長的秀發。

    濃白霧氣如煙縷一般,從她姣好的嘴唇間匆匆吐出。

     “不必着急,還有時間。

    ” 率先爬上月台的年輕人沖着身後的同伴說。

    聲音雖然有些沙啞,卻很清晰。

    女孩沒有回答,而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兩人要坐的列車已經駛入站台,等待着發車時間的到來。

    除了兩人之外,還有幾個腳步匆匆地沖上樓梯的人,每個人肩上都扛着長長的滑雪闆。

    盡管月台上已經站了不少人,但車裡的人更多。

    穿着各色鮮豔滑雪服和毛衣的年輕人幾乎占據了車上的全部座位。

    那些翹首期盼着寒假到來的學生們,似乎是打算把平日積累下的壓力全都在滑雪場上宣洩出來。

     兩人沿着月台,從那些擠滿了學生的車廂旁走過,上了一節安靜得完全不像是同一趟車的綠色車廂。

    盡管車廂裡的乘客似乎也有一些準備到雪山去,但他們給人的感覺和那些像幼兒園春遊一樣吵嚷不休的家夥完全不是同一類人。

     确認過座位号之後,兩人并肩坐了下來。

    女孩坐在臨窗的座位上。

    年輕人輕而易舉地把兩個大包行李放到了行李架上。

     “幾點了?” 聽年輕人如此一問,女孩卷起毛衣的左袖,讓對方看了看自己腕上的手表。

    沒有秒針的石英表恰巧指向七點正。

    年輕人喃喃念了句“很好”的同時,列車的車門也閉合了。

     盡管這兩個從新宿上車的乘客并不像其他年輕人那樣喋喋不休,但如果有人留意聆聽兩人間偶爾的交談,就會發現女孩管年輕人叫真琴,年輕人則叫女孩菜穗子。

    真琴上了車之後也未曾摘下臉上的太陽鏡。

     “終于還是要去了啊。

    ” 菜穗子壓低嗓門說。

    她的雙眼一直盯着窗外。

    列車此刻依舊在東京市内飛馳。

     “你後悔了嗎?”真琴盯着列車時刻表問道,“要是你後悔,那就原路返回吧。

    ” 菜穗子側眼輕輕瞟了對方一下。

     “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會後悔?” “那可真是遺憾啊。

    ” 真琴微微一笑,攤開時刻表,讓菜穗子看了看。

     “十一點到站,之後又要坐巴士?” 菜穗子搖了搖頭。

     “小車。

    旅館那邊會派車來接我們的。

    ” “那倒還好。

    對方能認出我們嗎?” “來接我們的人叫高濑,以前我曾經見過。

    當時隻有他來參加葬禮,年紀很輕。

    ” “哦,高濑啊……” 真琴若有所思地說道。

     “咱們能相信他嗎?” “我也不清楚,不過他給人的感覺還算不錯。

    ” 聽了菜穗子的話,真琴用鼻子重重地出了口氣,嘴角微微撇動了一下。

    看到對方的反應,菜穗子不由得為自己的愚蠢低下了頭。

    感覺還不錯——這種話根本沒必要說嘛。

     “那張明信片,你現在帶着嗎?” 聽真琴問,菜穗子點了點頭,把手伸向了挂在牆上的小提包。

    她從包裡掏出了一張随處可見的普通明信片。

    明信片上是一張雪山照片。

    隻要到了信州,這種東西根本就是唾手可得。

    真琴的目光從明信片背後的文字上掠過,其内容如下: 喲,菜穗子,你還好嗎?我現在暫住在信州的旅館裡。

    雖然這旅館給人的感覺有些奇怪,但是很有趣。

    我甚至為自己選擇了這家旅館而感到慶幸。

    搞得不好,或許我的人生還将會于此再次出發。

     我有個請求,希望你能幫我調查點兒事。

    雖然這事說來有些怪異,但我絕對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我是認真的。

    我想請你幫忙調查一下“馬利亞何時歸家”。

    就是“聖母馬利亞”的“馬利亞”。

    我想《聖經》上對這事應該有所記載,所以想請你幫忙調查一下。

    重複一遍,我是認真的。

    拜托了,感激不盡。

     看過兩遍之後,真琴把明信片還給了菜穗子。

    歎了口氣之後,真琴偏起了腦袋:“搞不懂啊。

    ” “的确讓人搞不明白。

    哥哥他又不是基督教徒,怎會突然提起聖母馬利亞什麼的……還有‘何時歸家’這句話,感覺就跟暗号似的……” “或許的确如此。

    ”真琴用食指往上推了推太陽鏡,放低座位,伸直了身體,“菜穗子你應該已經調查過這事了吧?結果如何?” 菜穗子緩緩搖了搖她那張憂郁的面龐。

     “毫無收獲……話雖如此,但我能做的,也隻是照着哥哥他來信上寫的,調查一下《聖經》罷了。

    ” “也就是說,沒有什麼相關的記述?” 她耷拉下腦袋點點頭。

     “不過,究竟哪些有關哪些無關,如今我們也無從判斷。

    ” 首先要保存體力。

    菜穗子喃喃默念着,閉上了太陽鏡後的雙眼。

     2 事情追溯到一星期前。

     那天,一年的課業終于全部結束。

    第二天開始就是寒假了。

    從階梯教室的窗戶裡望着朋友們邁着輕快的步伐歸家,真琴獨自一人等待着菜穗子。

    前天夜裡,菜穗子給自己打來了電話,約好在這裡見面。

    但當時自己并沒有問到底有什麼事。

     等了大約五分鐘之後,菜穗子出現了。

    然而她并沒有為自己的遲到道歉,而是先為自己把真琴約到這裡來找了借口:“如果到附近的咖啡廳去聊,或許談話的内容會被人聽到。

    ” “究竟什麼事?” 真琴坐在排列成階梯狀的長桌的最前排問道。

    菜穗子在電話裡說話的聲音似乎不像平常約會去玩時的感覺,此刻,往日她給人的那種大小姐般的架勢也已經從她的臉上消失。

     菜穗子拖過一把椅子,在真琴面前坐下。

     “你知道我有個哥哥吧?”菜穗子的語氣聽起來似乎有些凝重。

     “……知道。

    ” 真琴的語調也有些遲疑。

    兩人在念大一的時候便已相識,屈指算來,已經交往了三年。

    在這期間,真琴與她之間的關系發展迅速,也曾到她家裡玩過幾次。

    所以也知道,那張放在她書桌上的照片裡的人就是她的哥哥,而且對她哥哥後來的情況也了如指掌。

     “記得是叫‘公一’吧?” 真琴回憶着說道。

     “對。

    去年十二月時死的,當時二十二歲。

    ” “嗯。

    ”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他是怎麼死的?” “稍微提過一些。

    ” 公一死于自殺。

    當時他在信州深山某旅店的一間客房裡服毒自殺。

    他躺倒的那張床的枕邊放着一隻裝着半杯可樂的杯子,警方從杯中檢測出了緻命毒藥。

     由于那種毒藥頗為特殊,其入手渠道也不甚明了,所以警方曾讨論過他殺的可能性,但出于公一自身也存在有自殺的可能性,而且聽旅館員工說,公一與當時住在店裡的其他客人之間并沒有過什麼接觸,所以最後還是以自殺結案——這就是整件事的前後經過。

     “我覺得警方如此判斷也是理所當然的。

    ” 菜穗子的話說得很清楚。

    “他的确有着自殺的動機”,先這樣說上一句之後,她便開始講述了起來。

    其内容大緻如下: 當時的公一似乎有些精神衰弱。

    考研失敗,就業不順,前途一片迷茫,這就是導緻他精神衰弱的原因。

    雖然之前公一就讀的是一所公立大學的英美文學專業,照道理應該是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但他本人内向的性格卻成了一切的禍端。

    一旦緊張起來,經常會辭不達意,陷入莫名的恐慌。

    再加上對未來的迷惘,他對自己這種性格的詛咒嫌惡使得他的精神衰弱變本加厲。

     去年的十一月,公一突然踏上了旅程。

    據他本人的說法是打算通過環遊日本來磨煉一下自己的精神。

    父母雖然有些不大放心,但想到這樣一來他或許就能重新站起來,也就點頭答應了他的提議。

     盡管家人表現得頗為擔心,但公一自己覺得這趟旅途很充實。

    他沿途不時寄些明信片和書信回家,字裡行間也隐隐浮現出精神百倍的樣子。

    就在家人放下一顆懸着的心,覺得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的時候,噩耗突然傳到了家裡。

     即便寫來的信裡似乎精神百倍,其本人的精神衰弱也未必完全好轉。

    警方說,開朗樂觀與消極低沉的精神狀态交替出現,是精神衰弱的一大特征。

     “也就是俗稱的躁郁症。

    ” “這病名倒也時常聽人提起。

    ”真琴喃喃念道。

     “當時旅館裡的旅客與哥哥之間沒有任何關系,這一點也支持了自殺說的成立。

    正常情況下,是沒人會對與自己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