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比利時(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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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 “您都推薦他了呀,閣下!您不用擔心。

    這事兒會解決好的。

    ” 最後,蛋頭看了看路易斯,這雙邪惡的眼睛裡有了謙卑的神色。

    “哦,對了,我來這兒的真正原因是,路易斯明天早上可以再到學校裡來了。

    ” “太好了。

    ”爸爸說。

     “你扔桃子,我還李子。

    ”路易斯說。

     “太好了。

    以前過節一筆勾銷,我們從頭開始,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對吧,閣下?” “對。

    ”蛋頭說。

    (廟堂裡的生意人) “你也這樣想?”路易斯說。

     “JAWOHL(是的)。

    ”蛋頭說。

    在白熾燈的可憐光線下,路易斯第一次看到他是那麼疲憊、那麼頹喪,被無可測量的浩大力量所裹挾,漸漸崩潰。

    他的肩膀下垂,剃得光滑的臉頰下陷。

    我會照應他的。

     “根本合不了眼,”婆媽媽說,“一分鐘都合不上。

    頂多淩晨快起床的時候才能閉上半個小時。

    我居然還得經受這些。

    可經受的還不止這個呢,真不是,還要擔驚受怕,因為知道還有更糟糕的在後頭。

    我是兩條腿都入土了的人啊,至少腳趾頭肯定已經進去了。

    現在我也就能盼一件事兒了:哀愁過度,一頭栽進棺材裡。

    說到底還是墳墓說了算。

    隻希望他們不會燒掉我,現在挺時興搞這個。

    但你會阻止他們這麼對待我的,對嗎,小夥兒?現在就會把人迅速清除幹淨,屍體一燒,一了百了,最後把一簸箕的灰扔進垃圾桶。

    你要向我保證,小心提防,不要讓這樣的事兒發生,好嗎?我可不是這麼教育大的。

    而且我妹妹已經預定好了墓碑,不是大理石的,那樣太誇張了,死了的人,不該這麼講排場,活的時候有的是時間做排場。

    錢都已經付了,都是我妹妹出的,澤赫爾塞姆來的瑪爾郭姨媽。

    無休無止的星期六彌撒,雜七雜八一堆事兒,我到了墓裡真得給你寄份贖罪券。

    可是我居然還得這樣擔驚受怕,這是我做夢都想不到的,本來啥事兒都折騰不着我了,至少我不會再折騰自己了。

    這都是那個希勒特的錯,不,我還是性子太急,又把話說過頭了。

    我都這把年紀了,不能把過錯都推到别人頭上了。

    這樣的壞事兒,我們自己都有份兒的,就是這樣,當然也會有人幹脆說,這都是我們親愛的上帝的錯。

    ‘媽,’海倫娜說,‘你得多吃一點,你會缺少蛋白質的,我現在拽你到體重秤上你自己看看。

    你還掉頭發,至少吃一點兒小牛肝啊!’莫娜呢,平時總是一副鐵石心腸,現在也說:‘媽,你照照鏡子看,你下巴下面的皮松弛得都像隻火雞了。

    ’海倫娜生我的氣,因為我把我的食品券都送給了莫娜,好讓她給小希采麗買吃的。

    諾拉生我的氣,因為我把我的戒指和胸針給了福克,集市上的那個珠寶商。

    但我不能讓我們的弗洛倫特空手上路啊。

    他要去英國這事兒已經夠糟的了,還要讓他在那兒餓死不成?‘我們對那些珠寶也有權力的,’莫娜說,‘應該公平分配!’我說:‘你說啥?要公平分配啥?要分你父親送我的那些劣質鑽石嗎,它們都沒蒼蠅屎那麼大?’‘不,’她說,‘要分的是胸針,不是因為它們值多少錢,是因為它們有感情價值,它們應該傳給自己家裡人的!’我說:‘你又說啥啊?胸針是你父親在我想離開他的時候送給我的,那時候我發現他和愛麗絲有一腿,就是那個想換到國立學校教書的公立學校老師,這個蠟燭台子還以為别人是真愛呢。

    ’‘那枚小圓盒呢?’她說。

    我說:‘哪枚小圓盒?你盡管拿去好了!’‘可是現在都給了集市上的福克了呀。

    ’她說。

    ‘那好,你去換回來好了,錢我給你。

    ’‘算了吧,’她說,‘我不過就是記挂那枚小圓盒,我還以為那是你和父親的愛情信物,裡面不是貼了張父親的嬰兒照嗎?’我說:‘可是莫娜哦,你這傻瓜蛋,那個嬰兒根本不是你父親!’‘但是我原來以為是。

    ’她說。

    我說:‘你也該去看看眼科醫生了。

    那是我們的升了天的瑪麗—海倫娜的嬰兒照。

    不,不是我的孩子,不是那個升天了的瑪麗—海倫娜。

    是我妹妹瑪麗—海倫娜,上帝保佑她。

    ’人們總是說:‘孩子比啥都重要,大家也總是最寵愛最大的和最小的那個’,但我相信,我最喜歡的是我妹妹,至少她是最讓我傷心難過的。

    她在學校裡學得不太好,我們的瑪麗—海倫娜,有點像我們的羅伯特,他在學校裡也不出色。

    我們的母親就想:‘這孩子總得學點什麼來謀生啊。

    說不定我們可以讓她學會做個裁縫。

    ’她就把她送到了克裡斯蒂安森家去,他們會教女孩們縫紉。

    學校是在一家農莊,女學生都被安置在樓上的小房間裡。

    瑪麗—海倫娜在那兒感覺挺好的。

    那兒有一個女孩,叫索朗爾,她不說弗拉芒語,父親是小提琴手,總是和他的樂團往國外跑,她父母多半離異了,我猜。

    反正母親一下子就沒了音訊。

    這女孩兒總是很悲傷。

    克裡斯蒂安森夫人就說:‘瑪麗—海倫娜,你法語說得好,就請多帶着索朗爾一點,别讓她一個人待着。

    我感覺她都快抑郁壞了。

    ’這個索朗爾晚上睡不着。

    她聽到朝外的牆壁上窗格子在起風的時候啪啦響,她就尖叫着爬上我們的瑪麗—海倫娜的床,因為她害怕得睡不着覺。

    我們的瑪麗—海倫娜一個星期以後回到家,對我們的母親說,‘媽,’她說,‘你和克裡斯蒂安森夫人說一句吧,我自己不敢,别讓索朗爾晚上再擠到我床上了,她出汗出得這麼多,每天晚上身上都是濕津津的。

    我不敢這麼說,但我感到惡心。

    我自己也會變得濕濕的。

    ’長話短說,一樁事兒連着另一樁。

    他們讓人檢查了索朗爾的身體,哎喲,小夥兒,你猜怎麼着?是肺結核。

    他們又檢查了一下瑪麗—海倫娜,唉,她也染上了肺結核。

    但是馬爾滕斯博士,我們的醫生,一個普通的家庭醫生,但是個正直的男人,在剛果待過很長時間,他說:‘肺結核?這不可能。

    您想到哪裡去了?不會的。

    您看看,我們的瑪麗—海倫娜身強力壯的,她有多重?可能有六十八公斤吧,您看哪,臉頰這麼紅,不折不扣的一個Demarchie,而Demarchies是不會得肺結核的。

    您肯定是弄錯了!’神甫助手對我們的母親說,他說話直結巴:‘夫人,事……事情很簡……簡單,這個女……女孩子就是吃……吃得太……太差了,您……您告訴克裡斯蒂安……安森,他們每……每天早上要給……給她吃肥肉和雞……雞蛋。

    ’我們的母親當然就去說了。

    克裡斯蒂安森夫婦都有點挂不住臉了。

    但是,你猜怎麼着?瑪麗—海倫娜還是沒有好轉,我們的母親把她留在家裡,喂她吃肥肉加雞蛋,上好的紅肉。

    時不時還加一杯勃艮第紅酒,造血用。

    但這些都不管用,她還是一直發燒,兩條腿直晃,有一天她說:‘媽,我要去望彌撒,我要去忏悔!’但這隻是因為她一整天都待在家裡。

    她想呼吸點新鮮空氣,這也可以理解,對不對?她還真就走到了‘岔路口’飯店,到了那兒她一步都挪不動了,她走了進去,對霍爾騰澤說:‘霍爾騰澤,你能給我一杯汽水喝嗎?我口渴死了。

    但不要告訴我父親,因為我說我是去望彌撒的,我身上沒有錢!’霍爾騰澤說:‘哎喲,孩子,你父親來打牌的時候,我會把汽水記到他賬上的,他根本就不會注意到的!’瑪麗—海倫娜回了家。

    我母親說:‘瑪麗—海倫娜,你出了這麼多汗呀!’但她立刻就進了自己的房間,那時候她和阿麗安娜住同一間房間。

    然後我們就再沒聽到她出過聲。

    我們的母親過了一會兒對我說:‘阿佳特,叫你妹妹來。

    ’我就叫:‘瑪麗—海倫娜,馬上過來,你的湯已經上桌了。

    過來喝湯了。

    ’她沒回答。

    我到樓上找她,我看到了啥?她躺在床上,她的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