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隻小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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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又要分兩排出操,又要乖乖聽話,又要被霍屯督人包圍了。

    學校院子看上去小了一些,更有棱角了一些,更封閉了一些。

    修女薩普裡斯蒂說:“塞涅夫,閉上嘴”,雖然他一句嘟哝都沒有。

    但是路易斯還是理解她,說到底是她昨天晚上從爸爸那兒接收了他,是啊,就像在荒野西部從灰撲撲的馬車上卸下了一件郵包一樣。

    她打着哈欠說:“我還以為您根本不會來了呢,塞涅夫先生。

    ”爸爸友好地輕輕咳了一聲,微笑了一下。

    “嬷嬷,塞涅夫家是遵守王室的禮貌的。

    他們可能有時候會遲到一點,但總還是及時趕到的。

    ”修女薩普裡斯蒂困得要命,打着哈欠點點頭,把路易斯帶到了卧室。

    在廚房裡,一個去晚了的預備修女還在擺弄鍋盆,發出哐當聲。

    霍屯督人已經在打鼾了。

    有人在很近的地方,是冬疊南嗎?在睡夢中嘟哝說:“好哎,好哎,下雪了!” 學校院子裡的鋪路石夜裡淋了雨,還濕濕的。

    小家夥們那一隊不長。

    他們有時候可以多放幾天假。

    弗裡格還沒有來。

    整個假期裡我都忘了他。

    那我現在怎麼會這麼思念他?要是他獨自一個人,要是我獨自一個人留在寄宿學校,能過得好嗎? “我在假期裡的那些經曆啊,真夠糟心的!”比特貝爾在他身邊說。

     “你的也是嗎?” “什麼?也是什麼?”又要熟悉這樣的暗語了,這些内容要靠猜的暗示。

     “我的經曆也糟心。

    ”冬疊南說,“他們總是笑話我,就好像我是從動物園裡出來的一樣。

    就因為我穿的衣服。

    ” “你在家也穿着這身衣服啊?”路易斯問。

    腳上穿黑色長襪,褲腿過長的短褲,身上穿領子高高的水手服,頭上戴草帽? “我沒别的穿啊。

    ” 路易斯驚訝了。

    他感激起媽媽來了,她給他免去了這樣的麻煩,她讓關在監獄裡穿統一制服的路易斯到家裡就變得不一樣,變成了幾乎隻會玩,幾乎幼稚,在普通的事兒上——雖然不是像忒傑在那些髒髒的亂七八糟的事兒上——瘋瘋鬧鬧的男孩子。

    媽媽昨天是因為他要走了才那麼悲傷的吧。

    或者,也可能為了别的? 他今天夜裡要給她寫封信,用圓滑順溜的筆,注意所有的逗号、句号和大寫。

    親愛的母親,我們為什麼總是(還是寫:從來都?)分别得這麼快(還是寫:匆匆?)?如果我下個月能再見到你,連同我的新弟弟(還是寫:我的新親人?),我會親口對你說,我有多麼敬重你的愛護,直到我死都會敬重。

    愛你的孩子(或者:長子?),路易斯·塞涅夫。

     晚上在食堂,弗裡格坐在了他一貫坐着的位子上。

    他曬黑了,肩膀長寬了,頭發梳成了分頭。

    當他看到路易斯的時候,他做了一個表示緊急情況或危險情況的使徒手勢——大拇指緩緩橫掃過喉嚨——可是緊接着又對他眨了眨眼睛。

    這是個玩笑罷了。

     他們吃着抹了乳脂和草莓醬的黑麥面包,與此同時,修女克裡斯念教皇庇護十二世的通告。

    與平常的通告一樣:信仰會在對抗物質、對抗物質主義的戰鬥中勝利,文化和文明将會取勝,那些相信自己高人一等的人其實是否定上帝者。

    弗裡格看上去像是第一次聽到或聽明白聖父的話,就好像他是個毛頭小子。

    在他和路易斯還屬于小家夥的時候,修女克裡斯有一天在課上告訴他們有一個比賽,看誰能畫出最美的花,并且塗上水彩。

    至于畫哪種花,可以自己選。

    獲勝者将會——你們要鎮定,這可是有史以來頭一遭——去羅馬,去那座永恒之城,旅費由梵蒂岡來出。

    在那裡他會在至聖的房間裡得到教皇的親自接見,還會得到作為禮物的踏闆車,上面挂着梵蒂岡的車牌号,這樣的車牌不多的。

    要選哪種花,我已經說過,你們可以自由決定,但大家都知道,聖父最愛的是低調的紫羅蘭。

    不過在他母親的墳上,他總是放上紅玫瑰。

    路易斯很肯定,他的畫是最美的。

    他幾乎把調色盤上所有的顔料都混在了一起,主要是紅色和藍色。

    當他半眯着眼睛看去的時候——他心兒直跳地希望教皇和他的紅衣主教也會這麼做——他感覺他都可以這麼直接從紙上采下花來了。

    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