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弗洛倫特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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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星期天的午飯由燒牛肉、鴉蔥和燒土豆組成。

    午飯過後,父親斯塔夫·塞涅夫和兒子路易斯·塞涅夫走進了“格略甯爾”酒館,早早地趕在了瓦勒體育俱樂部對布魯日俱樂部的友誼賽開始之前。

    許多忠實的球迷已經坐在了有鑲彩玻璃窗、橡木家具、黃銅水壺、弗拉芒民族黨年會照片和哥特花體字牌匾“古弗拉芒雜燴”“獨家秘制血腸”“勒維松餅”“過正直生活”“保衛你們自己”的中世紀大廳裡。

     看情形,爸爸沒有得到平常那樣的款待。

    人們隻是跟他草草打了個招呼就繼續自顧自地瞎侃了,每天手上拿着一大杯啤酒。

    這次爸爸還是什麼都沒察覺出來。

    他又瞎又聾,我的父親。

    他站到櫃台邊,向店老闆諾埃爾詳細講述了他最近在哈勒爾貝克大街上遇到的大火。

    他用大開大合的手勢和自信的嗓音——因為教父這會兒不在“格略甯爾”——講道,他頭上那頂嶄新的帽子怎麼燒着的,他的手表怎麼熔化的,一個前輪怎麼在可怕的高溫下爆炸的。

    可是諾埃爾正忙着從啤酒桶裡開塞取啤酒,隻是随口說:“喲,真有這事兒。

    喲,如今就是這樣子。

    ” 路易斯在家裡喝了太多輕度啤酒,現在又喝了太多他父親慷慨解囊給他買的汽水。

    他急着要去撒尿,可是又不敢穿過整個大廳走到那扇鎖着的橡木門那兒去,那門闆上烙着一個騎士的輪廓,每分鐘都有“格略甯爾”的顧客往那兒跑,有時候一隻手已經按在褲裆上了。

     列法艾特先生,文理中學老師,走到櫃台邊,爸爸面前。

    他那張淩亂不堪、近乎紫色的臉低下來對着路易斯:“這還是那個以前坐在我懷裡過的同一個路易斯嗎?” “是的,先生。

    ”路易斯說。

    (這麼說沒準能讓他高興一下。

    ) 爸爸對列法艾特先生很尊敬,因為他讀了很多書,還是馬爾尼克斯·德·派德,那位詩人、鋼琴師、最著名的瓦勒之子最要好的朋友。

    這兩人簡直形影不離,是連體雙生子。

     “諾埃爾,給我們的路易斯一杯啤酒,不要太多泡沫!”爸爸想要抗議,但還是半心半意地來了句“隻是看在今天星期日的分上”也就作罷了。

     路易斯知道怎麼做才恰當。

    他舉起杯子,向列法艾特先生緻敬道:“Santé!” “祝大家健康!”爸爸喊道。

     “祝您健康,列法艾特先生。

    ”别喝太快。

    别嗆到了。

    又出了一次洋相。

    偏偏是在這家酒館用法語緻祝酒詞。

    我決不能,決不能再掉以輕心了。

    都怪比特貝爾。

    在寄宿學校裡,他舉起水杯或牛奶就喊“Santé”,而霍屯督人總是笑得稀裡嘩啦的。

    我什麼時候是因為自己的緣故犯錯?要到以後了。

     “斯塔夫。

    ”列法艾特先生在他衣服内袋裡掏了半天,拉出一張折疊着的薄如蟬翼的紙,用彈鋼琴的敏感手指小心翼翼地展開。

    與一個德國佬,說現在那位,彈過四手聯彈的媽媽,說,真正的鋼琴師不會有這麼長、這麼細的手指,正相反,有時候他們甚至有粗短的手指,不過無論如何手掌要寬。

    “斯塔夫,我這裡有一份約利斯給我的文件,它會讓我們本來就已烏七八糟的世界完全亂套的。

    ” 路易斯想知道,如果他現在這樣雙腿夾緊,尿在褲子裡,會發生什麼?會不會有人注意到?這兒其他人不都在忙自己的事兒嗎?我馬上也會有的忙了。

    不,他努力去聽列法艾特先生講的故事,好對抗他下身的壓力,這壓力慢慢要變成痛苦了。

    約利斯,是那個約利斯·凡·賽維倫,尼民盟[108]的主席。

    這個政黨想要創造理想的王國,所有說尼德蘭語的人的王國。

    從法國境内的弗蘭德到佛裡斯蘭、荷蘭、比利時、盧森堡,還有這裡那裡的一小塊地盤:“低地國”,大尼德蘭國,勃艮第國[109]。

     但是現在——按照這份打印得很潦草,帶有細微的鉛筆字迹的文件的手法——這個黨投身在了比利時旗下,結集在了我們的國王和他的王朝背後。

    約利斯還呼籲黨員為一個獨立、中立的比利時服務,要成為一個團結的民族,沒有階級鬥争,遵守貴族秩序。

     “嘿喲,嘿喲。

    ”諾埃爾說。

    他站着不動,胸前滿滿一大盤棕色杯子。

     “一座和平堡壘。

    ”列法艾特先生接着念道,“但也是秩序和真正文化的堡壘。

    ” 鄰近幾張桌子邊一片寂靜。

    路易斯跑到那扇門前,推它,但為“格略甯爾”裡撒尿人彈開那麼多次的門卻紋絲不動。

    血湧到了他的頭部,他用力搖着門把手,看到一個戴眼鏡、長胡子的男人在竊笑,那男人示意他看看旁邊那扇門,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是站在巧妙烙印出的一幅貴族小姐像面前在拉門把手,他往騎士那邊沖去,騎士哐當一聲退到一邊。

     他回來的時候,一個顧客說,尼民盟是沒有原則,這得承認,但在政治上一根筋也不總是優點。

    另一個人認為,比利時這個國家反正是要崩潰的,曆史發展就是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