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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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的都是些什麼樣的夢啊! 有些日子,她會夢見一場激情的邂逅,男人在家裡養了頭獅子,聊天的話題都是關于熱帶雨林。

    他不知疲倦地愛着她,而她則像奴隸一般崇拜他;為了取悅他,她剃掉了腋毛,在乳房繪畫。

    她裝扮成男孩子的模樣,跟着他前往蜈蚣出沒的廢墟和黑人在樹杈建起茅屋的村落。

    但她從沒看見過獅子,隻有長滿跳蚤的狗,她遇見的最勇敢的男人是吧台的英雄和廚房的騎士。

    她帶着厭惡離開了他們愚蠢的生活。

     随着時間的流逝,她發現自己遇見的少數幾個可以成為小說角色的人并非她想象的那麼有趣,因為那些讓他們在小說中脫穎而出的特點在現實生活中卻令人反感、難以忍受。

    盡管如此,她還是将自己交付給了他們。

     但是,他們一旦得到滿足,就會離開她的身邊,仿佛因為被她看見了自身的弱點而感到羞辱似的。

    此刻,她陷入生活的貧瘠,猶如一塊被探索開發過的沙地。

     就像鉛不可能變成黃金一樣,男人的靈魂也不可能得以改變。

     她多少次裸體躺在陌生男人的懷中,問他:“你不想去非洲嗎?”對方就會突然坐起身來,仿佛身邊突然竄出一條蛇似的。

    于是,她得出結論:那些骨骼強壯、肌肉發達的身軀事實上比幼兒還要軟弱,比森林裡的孩子還要膽怯。

     同時,她也憎惡女人。

    她看見她們屈服于男人的淫威,挺着醜陋的大肚子招搖過市。

    她們仿佛生來就是為了受苦,這個世界滿是疲倦的人,夢遊的幽靈帶着沉重的倦意在地球上散發出臭氣,猶如史前時代懶惰的大怪物。

    于是,她感到自己翺翔的靈魂也被那些戴着鐐铐的人壓倒了。

    因為伊波麗塔甯願生活在一個密度更小的宇宙,一個輕盈如肥皂泡、沒有重力的世界,她想象自己穿行于星球每個角落的歡樂,她可以随心所欲地改變路徑,将每一天都變成一種遊戲,以彌補她在童年錯過的所有遊戲。

     小時候,她什麼也沒得到過。

    她記得童年的美夢之一是幻想自己住在一間貼有牆紙的房間,那麼她将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她曾在五金店的玻璃櫥窗看見過五彩斑斓的牆紙,她用有限的想象力幻想着被牆紙包圍的生活也會被賦上夢幻的色彩,牆紙上藍色的花朵纏繞在金色的背景中,仿佛将迷人的森林搬進了屋子裡似的。

    這個她七歲時的夢非常強烈,如同她在當女仆時對擁有一輛勞斯萊斯的強烈渴望,勞斯萊斯的真皮座椅在她的想象中是那麼地精美,就像那些她永遠都買不起的一卷隻要七毛錢的牆紙一般。

     她沉溺在過去的歲月中。

    此刻,男人的腦袋躺在她的膝頭,她想起過去那些星期天的黃昏,天突然陰了下來,一陣冷風将女主人們從花園趕進了客廳。

    雨點啄在玻璃窗上,她躲在幹淨亮堂的廚房裡,從房間裡傳來訪客的聲音,女人們在聊天,女孩們或翻看着雜志裡的婚禮照片,或彈着鋼琴。

     她坐在桌前,手指卷弄着圍裙的邊角,上身微微彎曲,聽着從房間傳來的聲音:盡管她們聊的都是些開心事,但她們的聲音總是讓她覺得悲哀。

    她覺得自己像麻風病人一樣,與幸福絕緣。

    鋼琴的樂聲把她帶去遙遠的地方,去到山裡的飯店,而她永遠都不會成為那個新婚宴爾的姑娘,在英俊丈夫的陪伴下到餐廳就餐,餐具發出叮當的響聲,鳥兒在窗外的瀑布飛來飛去。

     她緩慢地卷弄着圍裙的邊角,額頭前傾,雙腿交叉。

     她永遠不會擁有一個像馬塞洛19世紀意大利暢銷小說家卡洛琳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