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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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兩點的市中心,埃爾多薩因依然走在風築的牆壁之間,尋找着妓院。

     一陣遲鈍的嗡嗡聲在耳畔喘息,但他憑着那股瘋狂勁繼續走在高牆投射在人行道的影子之中。

    一陣可怕的悲哀在他心裡升起。

    他毫無目的地漫步在街頭。

     他像在夢遊一般,目光呆滞地盯着警衛頭盔上鍍鎳的箭頭;箭頭在街口霓虹燈的照耀下閃爍……一股奇怪的動力推着他大步前行。

    他走過了五月廣場,此刻,他走在坎加約街,走過十一車站。

     一陣可怕的悲哀在他心裡升起。

     他的思緒長時間地停留在同一個地方,他不斷對自己說: “說什麼也沒用,我是個殺人犯。

    ”然而,每當他看見妓院門口紅色或黃色的燈,便停下腳步,在紅黃色的濃霧中猶豫幾秒,然後對自己說:“應該不是這間。

    ”于是繼續前行。

     一輛汽車安靜地出現在他身邊,然後飛快地消失不見。

    埃爾多薩因想着永遠不會獲得的幸福,想着他逝去的青春;他的影子先是在人行道上拉長,接着漸漸縮短,消失在他的腳下,然後又跳躍着出現在他的身後,或是在發亮的下水道栅欄間搖曳……然而,他的痛苦變得越來越沉重,仿佛一攤水似的,被洶湧的潮汐搞得精疲力竭。

    盡管如此,埃爾多薩因想象着,天意會讓他最終找到那間妓院。

     老鸨為他打開房間的門,他衣服沒脫就躺在了床上……在房間的一角,水在煤油爐子上沸騰……突然,半裸着的妓女走了進來……她驚訝地站住了腳,個中原因隻有他們倆知道,妓女尖叫道: “啊!是你?……是你!……你終于來了!……” 埃爾多薩因回答道: “是的,是我……啊,你要知道我找你找得多麼辛苦啊!” 然而,埃爾多薩因知道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他的悲哀猶如鉛球一般,在橡膠牆上彈來彈去。

    他也知道,随着日子的流逝,想要獲得一個陌生妓女的同情的希望會像那粒試圖打穿厚重生活的鉛球一樣,無功而返。

    他再一次對自己說道: “啊!是你?是你……啊!你終于來了,我悲哀的愛人啊……”但這一切毫無意義,他再也無法找到那個女人。

    一股強大的絕望之力充滿了他的肌肉,擴散到他七十公斤的身體,賦予他在黑暗中敏捷前行的新動力,與此同時,一陣巨大的悲哀湧入他的胸腔,讓他的心跳變得十分沉重。

     突然,他發現自己走到了租住的公寓門口;于是他決定進去。

    他的心焦躁地跳動着。

     他踮着腳穿過走廊,來到他的房間門口,悄悄打開了門。

    接着,他用手在黑暗裡摸索着,走向沙發所在的角落,緩緩地蜷進沙發,避免彈簧發出嘎吱聲。

    他在後來無法對這個行為做出解釋。

    他把雙腿伸直在沙發上,雙手交叉,枕在脖子下面,就那麼待了幾分鐘。

    他靈魂裡的黑暗遠勝過他身處的黑暗,假如打開燈,周圍的環境将變成一個貼着壁紙的盒子。

    他想要把思緒轉移到自身以外的事物上,但發現根本不可能。

    這讓他感到某種小孩般的恐懼;他集中注意力,試圖傾聽什麼,但卻什麼聲音也聽不見,于是他閉上了雙眼。

    他的心髒劇烈地跳動,推動着全身的血液,一陣冷汗讓背上的汗毛豎了起來。

    他眼睑緊閉,身體僵硬,等待着什麼事情的發生。

    突然,他意識到如果繼續保持這個姿勢,他将會因恐懼而尖叫,于是他收起雙腳,将腿像佛祖那樣盤起來,靜坐在黑暗中。

    他感到自己正在被摧毀,但卻無法求救,甚至無法哭泣。

    然而,他也不能整晚都這樣蜷着。

     他點燃一支煙,一陣劇烈的戰栗讓他無法動彈。

     “瘸女人”站在屏風邊,帶着居心叵測的冷漠目光看着他。

    分成兩股的頭發一直垂到耳尖,嘴唇緊閉着。

    她表現出一副十分關心他的模樣,但埃爾多薩因卻感到害怕。

    末了,他終于吐出了一個字: “您!” 火柴燒到他的指甲……突然,一股超越了他的膽怯的沖動讓他站了起來。

    他在黑暗中走向她,說道: “您?……您怎麼不睡覺?” 他感到她伸出了手臂;女人的指頭摸到他的下巴,伊波麗塔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是什麼讓您睡不着覺?” “您在撫摸我嗎?” “您為什麼不睡覺?” “您在摸我?……但您的手怎麼這麼冷啊!……您的手為什麼這麼冷?” “把燈打開。

    ” 埃爾多薩因在垂直照耀的燈光下靜靜觀察着她。

    伊波麗塔坐在沙發上。

     埃爾多薩因腼腆地喃喃道: “我可以坐在您身邊嗎?我睡不着。

    ” 伊波麗塔給他騰出位置,埃爾多薩因坐在闖入者的身邊,無法抑制擡起手的沖動,用指尖撫摸她的前額。

     “您為什麼這樣?”他問她。

     女人靜靜地看着他。

     埃爾多薩因帶着緘默的絕望觀察了她一陣子,然後握住她纖弱的手。

    他本想把女人的手放在他的嘴唇上,但一股奇怪的力量阻止了他。

    他嗚咽着,倒在了女人的裙擺上。

     他在坐得筆直的闖入者的陰影裡失控地抽搐,女人漠然地盯着他顫抖的身體。

    他盲目地哭泣,生活被絕望的暴怒擰成一個球;他無法尖叫,令人窒息的憤怒隻讓可怕的悲傷變得更加強烈;痛苦從他體内無止境地湧出,在喉嚨裡抽噎的痛苦将他淹沒。

    在那幾分鐘的時間裡,他十分痛苦,咬住手帕不讓自己發出尖叫,而她的沉默則像一個溫柔的靠墊,讓他疲憊的靈魂得以休憩。

    接着,強烈的痛苦漸漸枯竭;最後幾滴眼淚從他眼裡流出,胸腔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