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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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知道‘占星家’不是一個無所防備的人。

    我會琢磨巴爾素特究竟是怎麼猜到軍事部的通告是僞造的,并欽佩自己在他将滿是肥皂泡的臉轉過來、幾乎諷刺地說道‘假如通告是僞造的,那得多麼有意思啊’時所表現出來的鎮定。

     “他的确是個混蛋,但我也不甘落後;我們倆的區别在于,他不像我那樣對自身的卑劣情感感興趣。

    況且,在那種情況下,任何東西對我而言都無關緊要了。

    由我來殺死他也好,由‘占星家’來殺死他也罷,事實上我已将我的生命抛入了一個可怕的角落,在那裡,魔鬼們像玩弄骰子一樣玩弄我的感受。

     “從遠方傳來嘈雜聲:疲倦滲入我的關節;有時候我感到肉體像海綿一樣,将寂靜和休憩統統吸吮。

    關于艾爾莎的可怕念頭不斷在我的心裡升起,一股沉默的憎惡讓我咬緊嘴唇;我甚至為自己可憐的生活感到悲哀。

     “然而,唯一能拯救我的方法是殺死巴爾素特,突然,我看見自己站在他的身旁;他被粗麻繩綁着,躺在一大堆麻布袋上面;我隻能看清他綠眼睛的輪廓和蒼白的鼻子;我微微俯下身,用左輪手槍指着他,溫柔地将他太陽穴處的頭發撥開,低聲說道: “‘混賬,你馬上就要死了。

    ’ “他的身子顫抖了一下,我舉起手槍,把槍管對準他的太陽穴,再一次低聲對他說: “‘混賬,你馬上就要死了。

    ’ “他的手臂在粗麻繩下面使勁晃動,那是受到驚吓的骨頭和肌肉絕望的掙紮。

     “‘混賬,你記得嗎,你記得桌上的土豆和打翻的沙拉嗎?此刻的我還是那副讓你惱怒的傻瓜模樣嗎?’ “但我突然間為那樣嘲弄他而感到羞愧,于是我對他說——不,我什麼也沒說,拿起一個口袋,将他的頭罩住:他的腦袋在厚實的麻袋下面劇烈地扭動;為了确保射擊的效果和槍口位置的準确,我努力将他的頭按向地面,而麻袋卻從他的頭發滑落,我沒有力氣馴服這頭憤怒的野獸,野獸沉悶地喘着氣,應對生死決戰。

    當這個夢消失以後,我想象自己正乘着一艘帆船在印度洋的馬來群島旅行;我更改了姓名,滿口英語,也許我的悲哀與從前一樣,但此刻的我擁有強壯的手臂和鎮定無比的眼神;也許我在婆羅洲,也許在加爾各答或更遠的紅海,又或許在西伯利亞針葉林,在朝鮮或中國,我的生活将得以重建。

    ” 這已不是想要成為發明家的夢,不是想要發現射線(強大到可以像熔蠟一樣将鋼塊熔解的射線)的夢,也不是想要做國際聯盟國際聯盟,成立于1920年1月10日,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巴黎和會召開後組成的跨政府組織,也是世界上第一個以維護世界和平為其主要任務的國際組織。

    ——譯者注主席的夢了。

     在别的時候,恐懼侵入埃爾多薩因的體内:他感到自己仿佛被桎梏束縛起來一般,可怕的文明為他穿上了一件緊身衣,讓他無法逃脫。

    他看見自己铐着鍊鎖,穿着條紋衣,緩緩走在一列囚犯的隊伍中,在白雪覆蓋的沙丘之間,朝着烏斯懷亞Ushuaia,阿根廷火地省首府,位于大火地島南岸,被認為是世界最南端的城市。

    ——譯者注的森林進發。

    頭頂的天空白得宛若一片錫闆。

     這幻覺讓他激動;他帶着盲目的憤怒站了起來,從房間一側走到另一側,想要用拳頭敲打牆壁,用骨頭在牆上鑽孔;接着,他在門框處站住,雙臂抱在胸前,痛苦再次刺穿他的喉嚨。

    他做什麼也沒有用:他的生活中隻存在一個明顯的、唯一的、絕對的現實。

    他和其他人。

    在他和其他人之間有一個不可逾越的距離,造成它的原因也許是其他人的不理解,也許是他自身的瘋狂。

    無論出于哪一種原因,都無法減輕他的痛苦。

    過去的片段再一次在他的眼前回放;事實上,他非常想要從自身逃離,徹底摒棄那個裝着他的身體并将其毒害的生活。

     啊!進入一個全新的世界,走在森林裡寬闊的步道上,在那裡,就連猛獸的臭味也比人類可怕的存在要好聞得多。

     他走啊走,想要将體力耗盡,讓身體勞累,精疲力竭,這樣他就什麼念頭都不會有了。

     在天快亮的時候,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