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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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三明治,樓梯的地毯上破了一個窟窿。

    但是,他們說了些什麼呢?莉麗問她自己。

    似乎在想象之中瞅上一眼,她就能聽見他們說話。

    敏泰繼續讨厭地啃着她的三明治,保羅說了些激烈的話來責備她,他壓低了嗓子,以免驚醒孩子們——那兩個小男孩。

    他面容憔悴,拉長了臉;她輕浮豔麗,滿不在乎。

    大約在婚後一年左右,他們之間的關系就垮了;他們的婚姻結果很不理想。

     莉麗用畫筆蘸了一點綠色顔料,她想,這樣來想象有關他們夫婦的情景,就是所謂“了解”人們、“關心”他們、“喜愛”他們!其中沒有一句話是真實的;全是她想象出來的;但是,盡管如此,她對于他們情況的了解,就是如此。

    她繼續深入到她的繪畫中去,繼續深入挖掘往昔的歲月。

     另外有一次,保羅說他“在咖啡館裡下棋”。

    根據這句話,她又想象出一幕完整的景象。

    她想起來了,當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就想象他如何打電話回家,女仆如何回答說“先生,太太不在家”,于是他就打定主意也不回家。

    她在想象中看見他坐在某個陰暗場所的角落裡,紅色長毛絨面的座位上布滿了煙塵,那些侍女總是對你熟悉親昵,他和一個小個子男人下棋,他是做茶葉生意的,住在塞爾别頓,這就是保羅所了解的關于他的全部情況。

    當他回家時,敏泰不在家,随後就是樓梯上的那一幕。

    為了防備小偷,他手裡拿了一根撥火棍(毫無疑問,也是為了向她示威),他講的話十分令人痛心,他說她毀了他的一生。

    無論如何,當莉麗到雷克曼斯華綏附近的一所小别墅去看望他們時,他們之間的關系可怕地緊張。

    保羅帶她到花園裡去看他所飼養的比利時兔子,敏泰寸步不離地跟随着他們,她嘴裡唱着歌,把裸露的手臂搭在保羅的肩膀上,以免他向莉麗洩漏任何情況。

     莉麗想,敏泰對兔子煩膩得要命。

    但是,敏泰守口如瓶,她從來不提起保羅在咖啡館裡下棋之類的事情。

    她可要謹慎得多、小心得多。

    把他們的故事繼續講下去吧——現在他們已經通過了那個危險階段。

    去年夏天,她曾經和他們一起待過一陣子。

    有一次,他們的汽車在中途出了毛病,敏泰不得不給他傳遞工具。

    他坐在路旁修車,她把工具遞給他時,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直截了當,态度友好——這證明他們之間的關系現在還不錯。

    他們倆不再“相愛”了;不,他愛上了另一個女人,一個嚴肅的女人,她留着發辮,手裡拿着公文包(敏泰曾經感激地、幾乎有點欽佩地描述過她),她和保羅一起參加各種會議,對于地價稅和資産稅等問題,她和保羅持有相同的觀點(他們越來越多地發表他們的見解)。

    他的外遇并未使他和敏泰的婚姻關系破裂,反而适當地調整了它。

    當他坐在路旁修車而她把工具遞給他時,他們夫婦倆顯然成了相互默契的好朋友。

     這就是雷萊夫婦的故事,莉麗想道。

    她想,她自己正在把這個故事講給拉姆齊夫人聽,她一定會充滿着好奇心,想要知道雷萊夫婦的近況。

    要是她能告訴拉姆齊夫人那樁婚事結果并不成功,她會有一點兒得意洋洋。

     但是,那位死者!莉麗想道。

    她的構圖遇到了某種障礙,使她停筆沉思,她向後退了一兩步,喟然歎息:噢,那位死者!她喃喃自語說,人們同情死者,把他們撇在一邊,甚至對他們有點兒輕蔑。

    他們現在可是任憑咱們來支配擺布啦。

    她想,拉姆齊夫人已經隐沒、消失了。

    現在我們可以超越她的願望,把她那種帶有局限性的老式觀念加以改進。

    她已經後退到離我們越來越遠的地方。

    帶着幾分嘲笑意味,她似乎看見拉姆齊夫人在歲月長廊的末端,講着那些不合時宜的話:“結婚吧,結婚吧!”(在黎明時分,她身軀筆直地坐在那兒,小鳥開始在外面的花園裡啁啾。

    )現在你不得不對她說,事情的發展全都違背了您的心願。

    他們是幸福的,他們的生活就像那個樣子;我是幸福的,我的生活就像這個樣子。

    生活已經完全改變了。

    在這種情況下,拉姆齊夫人的整個存在,甚至還有她的美麗,在轉瞬之間已經成為明日黃花,化作塵土。

    莉麗在那裡站了一會兒,火熱的太陽曬着她的背脊,她在心裡總結雷萊夫婦的情況,覺得她自己戰勝了拉姆齊夫人:她永遠也想不到保羅會在咖啡館裡下棋,并且有一個情婦,想不到他會坐在路旁修車,而敏泰給他遞工具;她也永遠想不到莉麗會站在這兒作畫,從來沒結過婚,甚至也沒跟威廉·班克斯結婚。

     拉姆齊夫人早就把這件事盤算好啦。

    如果她還活着的話,也許她會強迫他們結婚。

    那年夏天,拉姆齊夫人對她說,威廉·班克斯是“心腸最好的男人”。

    他是“當代第一流的科學家,我的丈夫說的”。

    他又是“可憐的威廉——真叫我傷心,我去看望他,發現他屋裡沒一件像樣的東西,甚至連花也沒人給他插”。

    因此,她就經常叫他們倆一塊兒去散步。

    拉姆齊夫人帶着那種可以使她從别人手指縫裡溜過去的輕微嘲諷告訴莉麗:她有一個科學的頭腦;她和威廉一樣喜歡花卉;她的作風又如此嚴謹。

    莉麗向她的畫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