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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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輕輕地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噢,但是,莉麗反駁道,她還有她的父親;她的家庭;如果她有勇氣說出來的話,甚至還有她的繪畫呢。

    然而,這一切和婚姻大事相比,似乎如此微不足道,如此女孩子氣。

    夜晚已經消逝,晨曦揭開了簾幕,鳥兒不時在花園裡啁啾,她拚命鼓足勇氣,竭力主張她本人應該排除在這普遍的規律之外;這是她所祈求的命運;她喜歡獨身;她喜歡保持自己的本色;她生來就是要作老處女的;這樣,她就不得不遇到拉姆齊夫人無比深邃的雙目嚴厲的一瞥,不得不當面聆聽拉姆齊夫人坦率的教誨(她現在簡直像個孩子):她親愛的莉麗,她的小布裡斯庫,可真是個小傻瓜。

    後來,她記得,她把她的頭靠在拉姆齊夫人的膝蓋上笑個不停,想到拉姆齊夫人帶着毫不動搖的冷靜态度,硬要自作主張把她完全無法理解的命運強加于她,她幾乎歇斯底裡地大笑起來。

    拉姆齊夫人坐在那兒,淳樸而又嚴肅。

    她已經恢複了她對拉姆齊夫人的認識——這就是那隻手套的扭曲的手指。

    但是,人家的目光已滲透到什麼神聖的禁區之中?莉麗·布裡斯庫終于舉目仰望,拉姆齊夫人坐在那兒,完全沒意識到莉麗大笑的原因,仍舊堅持她的主張,但現在已不露一絲任性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爽朗的情緒,宛若終于雲開霧散的天空——就像月亮的清輝四周那片皎潔的夜空。

     難道這就是智慧?這就是學問?難道這又是美麗的謊言,為了把一個人的全部理解力在尋求真理的途中絆羁在金色的網兜裡?或者拉姆齊夫人胸中隐藏着某種秘密,而莉麗·布裡斯庫确信,人們有了它,才能使世界繼續存在下去?沒人像她那樣,東奔西走,僅能糊口。

    但是,如果他們知道這秘密,他們能把他們所知道的告訴她嗎?坐在地闆上,她的胳膊緊緊地摟着拉姆齊夫人的膝蓋,莉麗微笑着思忖,拉姆齊夫人永遠也不會理解她那種壓抑感的原因究竟何在。

    她在想象中看到了,在那位軀體和她相接觸的婦女的心靈密室中,像帝王陵墓中的寶藏一樣,樹立着記載了神聖銘文的石碑,如果誰能把這銘文念出來,他就會懂得一切,但這神秘的文字永遠不會公開地傳授,永遠不會公諸于世。

    要是你闖進那心靈的密室,裡面究竟有什麼憑借愛情和靈巧才能理解的藝術寶藏呢?有什麼方法,可以使一個人和他所心愛的對象,如同水傾入壺中一樣,不可分離地結成一體呢?軀體能達到這樣的結合嗎?精巧微妙地糾結在大腦的錯綜複雜的通道中的思想,能夠這樣結合一緻嗎?或者,人的心靈能夠如此結合嗎?人們所說的愛情,能把她和拉姆齊夫人結為一體嗎?她渴望的不是知識,而是和諧一緻;不是刻在石碑上的銘文,不是可以用男子所能理解的任何語言來書寫的東西,而是親密無間的感情本身,她曾經認為那就是知識,她把頭依靠在拉姆齊夫人的膝上想道。

     什麼也沒有發生。

    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有!當她把頭靠在拉姆齊夫人膝上時,什麼也沒發生。

    然而,她知道,知識和智慧就埋藏在拉姆齊夫人心中。

    那末,她不禁自問,如果每個人都是如此密不透風,你怎麼會對别人有所了解呢?你隻能像蜜蜂那樣,被空氣中捉摸不住、難以品味的甜蜜或劇烈的香氣所吸引,經常出沒于那圓丘形的蜂巢之間;你獨自在世界各國空氣的荒漠中徘徊,然後出沒于那些發出嗡嗡聲的騷動的蜂巢之中;而那些蜂巢,就是人們。

    拉姆齊夫人站了起來。

    莉麗也站了起來。

    拉姆齊夫人走了。

    接連好幾天,好像在一場大夢之後,你感覺到你所夢見的人物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那種蜜蜂的嗡嗡聲,比拉姆齊夫人所說的任何話語還清晰生動,仍在莉麗的耳際萦回,而且,當拉姆齊夫人坐在客廳窗前的柳條椅子裡,在莉麗眼中看來,她帶有一種威嚴的儀表,就像一座圓丘形拱頂的聖殿。

     莉麗的目光和班克斯先生的目光平行,直射坐在那兒朗讀的拉姆齊夫人,詹姆斯就倚在她的膝邊。

    現在她還在凝眸直視,但班克斯先生已經收回了他的視線。

    他戴上眼鏡,後退幾步。

    他舉起他的手。

    他微微地眯起他清澈的藍眼睛,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