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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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的集團軍裡去了。

    諾維科夫又給副司令打電話,副司令不願意做出任何決定。

    他隻是對諾維科夫為什麼沒有下部隊去表示驚訝。

     諾維科夫對副司令說: “中将同志,我軍是方面軍各部中西進最遠的,不經過協商,就這樣撤除對我軍的空中掩護,這算怎麼一回事兒?” 副司令很惱火地對他說: “司令部更知道怎樣利用空軍,參加進攻戰的不是你們一個軍。

    ” 諾維科夫不客氣地說: “要是坦克受到空中轟擊,我怎麼對坦克手們說呢?我拿什麼掩護他們呢,拿方面軍的指示嗎?” 副司令這一次沒有發火,倒是用和解的口吻說: “您下部隊去吧,我把情況報告給司令。

    ” 諾維科夫剛剛放下話筒,格特馬諾夫走了進來。

    他已經穿起大衣,戴起皮帽。

    一看到諾維科夫,就帶着無可奈何的神氣把兩手一攤。

     “諾維科夫同志,我以為你已經走了呢。

    ” 他婉轉而親切地說: “後勤部隊落後了。

    可是後勤部隊副司令對我說,不能讓坦克去和受傷、生病的德國人追着玩兒,浪費緊缺的汽油。

    ” 他帶着幽默的神氣看了看諾維科夫: “真的,我們又不是共産囯際的分部,我們是坦克軍。

    ” “這和共産國際有什麼關系?”諾維科夫問道。

     “您走吧,走吧,上校同志,”涅烏多布諾夫用懇求的口氣說,“時間很寶貴。

    我保證盡一切可能和方面軍司令部談談。

    ” 自從那天夜裡達林斯基說過那番話之後,諾維科夫就一直在注視這位參謀長的臉,注意他的動作、聲音。

    每當涅烏多布諾夫拿起羹匙,拿叉子叉腌黃瓜的時候,拿電話筒的時候,拿紅鉛筆、拿火柴的時候,他心裡都在想: “難道就是這隻手打掉達林斯基的牙?” 但是現在諾維科夫沒有看涅烏多布諾夫。

    諾維科夫從來不曾看到涅烏多布諾夫這樣親熱、這樣惶惶不安,甚至這樣可愛。

     涅烏多布諾夫和格特馬諾夫願意把命賠上,也要讓坦克軍第一個跨進烏克蘭的邊界,讓各旅一停不停地繼續向西推進。

     他們為此可以進行任何冒險,但是隻有一點他們不願意冒險:如果失敗,他們不願意擔負責任。

     諾維科夫心中不由得出現一股狂熱:他想用無線電向方面軍報告,坦克軍先頭幾個排已經率先跨越烏克蘭邊境。

    這件事沒有什麼軍事意義,沒有給敵軍造成特别損失。

    但是諾維科夫希望這樣報告。

    為了取得軍事上的榮譽,為了得到方面軍司令的感謝,得到勳章和華西列夫斯基的稱贊,為了将在廣播中宣布的斯大林的通令,為了得到将軍頭銜,為了讓友鄰部隊羨慕,他希望這樣。

    類似的感情和思想從來沒有支配過他的行動,但是也許正因為這樣,這種感情和想法現在一旦出現,就特别強烈。

     這種願望沒有任何不好的因素……還是像在斯大林格勒,還是像在一九四一年,寒冷仍是無情的,士兵們依然勞累得筋疲力盡,依然有死亡的威脅。

    但是戰争的氣氛已經不同了。

    諾維科夫不了解這一點,所以很驚異,他第一次這樣容易、這樣一聽就明白格特馬諾夫和涅烏多布諾夫的話,沒有生氣,沒有懊惱,這樣自然地和他們的想法一緻。

     他的坦克如果加速推進,确實有可能早幾個鐘頭把幾十個烏克蘭村莊的侵略者趕出去,他看到老人和孩子們興奮的臉,會非常高興,會有鄉下老婆婆拿他當親兒子一樣,把他抱住,吻他,他的眼裡會湧出淚水。

    新的熱情在同時醞釀着,在戰争中漸漸形成了新的精神主導方向,而在一九四一年和斯大林格勒河岸邊戰鬥中曾經為主的方向仍然保留和存在,但不知不覺已漸漸成為次要的了。

     第一個明白超前完成戰争任務的,是一九四一年七月三日在廣播中呼喚“兄弟姐妹們,我的朋友們……”的那個人。

     很奇怪,諾維科夫雖然和催他動身的格特馬諾夫、涅烏多布諾夫一樣着急,卻遲遲不肯動身。

    直到他已經坐上汽車,他才明白了原因:他是在等待葉尼娅。

     他已經有三個多星期沒有收到葉尼娅的信。

    他每次下部隊回來,都要看看,葉尼娅是不是站在軍部的台階上迎接他。

    她成了他生活的參與者。

     在他和旅長們說話的時候,在方面軍司令部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在他開着坦克沖向前沿陣地、坦克被德軍炮彈炸得像一匹小馬似的渾身哆嗦的時候,她都和他在一起。

    他對格特馬諾夫說起童年的事情,似乎是說給她聽。

    他想:“啊,我可不能喝酒,要是喝了,葉尼娅一下子就聞出酒氣。

    ”有時他想,她會注意到的。

    他有時很擔心地想:“她要是知道我把少校送交法庭,會說什麼呢?” 他有時進入前沿觀察所的地下室,在一片煙氣、電話員的聲音、槍炮聲和炸彈爆炸聲中,會忽然殷切地想起她…… 有時他想起她以前的生活,萌生妒意,便惆怅起來。

    有時他夢見她,等他醒過來,就再也睡不着了。

     有時他覺得,他們的愛情會至死不渝,有時卻擔心起來,怕今後又是他一個人。

     他上汽車的時候,仔細看了看通往伏爾加河的大路。

    大路上空空蕩蕩。

    後來他生起氣來:她早就應該來到了。

    也許,她病了?他又想起來,在一九三九年聽說她嫁了人,他怎樣準備自殺。

    他為什麼偏偏愛她?要知道,有一些愛過他的女子并不差。

    也許這是幸福,也許是一種病—對一個人非想不可的毛病。

    好在他沒有跟軍部裡任何一個姑娘發生關系。

    等她來了,他沒有任何顧慮。

    不錯,在三個星期以前他幹過一件罪過的事。

    要是葉尼娅在路上過夜,住在那座罪過的房子裡,那一家的年輕女子和她說起話兒,會把他描述一番,說:“那位上校真是一個可愛的男子。

    ”怎麼腦子裡想起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想起來就沒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