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10)

關燈
高了,把真理擡到了歪理之上,你倒是試試看……以前那是在童話裡說的,現在可不是童話。

    ” 全是鄉親:有的是庫波羅斯山谷來的,有的是班内伊山谷來的,有的是從水塔附近來的,有的是“紅十月”工廠的,有的是馬馬耶夫岡來的,和他們在一起的還有市中心的居民,有原來住在察裡津河邊的,住在碼頭區的,住在油庫附近的坡下的……他們又是主人,又是客人,他們自己向自己祝賀,冷風吹得舊鐵皮叮當作響。

    有時他們向空中放幾槍,有時拉響一顆手榴彈。

    他們見了面就拍肩膀,有時還擁抱,用冰冷的嘴唇接吻,過後又不好意思地、快活地罵兩聲……他們一齊從地下冒出來,有鉗工、旋工、農民、木匠、挖土工人,他們打退了敵人,他們重犁了石頭、鋼鐵、泥土。

     世界名城與其他城市的不同,不僅在于人們都感覺到它與全世界的工廠與土地都有聯系。

     世界名城與衆不同,在于它有靈魂。

     戰時的斯大林格勒就有靈魂。

    它的靈魂就是自由。

     反法西斯戰争的首城變成了無聲無息、冰冷的瓦礫場,戰前蘇聯這個工業與港口州城不存在了。

     十年之後,這兒将有成千上萬的囚徒築起雄偉的大壩,建起世界上一流的國家級大水電站。

     四十七 一名德國士官在掩蔽所裡醒來,不知道已經投降,因此出了一件事情。

    他開了一槍,打傷了薩德涅普盧克中士。

    這事引起蘇聯人的憤怒。

    他們正監視着一個個德國兵從倉庫裡走出來,把槍支丢進叮叮當當響着、越來越大的槍支堆裡。

     俘虜們走着,盡量不朝兩邊看,表示他們的眼睛也做了俘虜。

    隻有滿臉黑白胡茬的士兵施密特在走出來的時候,微微笑着打量着蘇軍士兵們,似乎相信會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昨天剛從莫斯科來到斯大林格勒方面軍司令部的微微有些酒意的菲裡莫諾夫上校,和他手下的一名翻譯站在一起,他們在這個受降點負責接受維格列爾将軍的師投降。

     菲裡莫諾夫的軍大衣上佩戴着新的金色肩章,帶有紅色鑲邊和黑色縧帶,在斯大林格勒的營長、連長們那肮髒、煙熏火燎的軍裝棉襖和皺皺巴巴的暖帽當中,在德國俘虜那同樣肮髒、同樣經受了煙熏火燎、同樣皺皺巴巴的衣帽當中,顯得格外突出。

     昨天他在軍委的食堂裡說,在莫斯科的軍需總庫裡保存着很多金線,本來是為沙俄的軍隊做肩章用的,他的朋友們都認為,弄到用這種優質的舊材料做的肩章是很大的幸運。

     在響起槍聲,受了輕傷的薩德涅普盧克叫起來的時候,上校大聲問道: “是誰開槍,怎麼一回事兒?” 有好幾個聲音回答說: “是一個糊塗蟲,一個德國人。

    已經把他結果了……他好像還不知道……” “怎麼不知道?”上校叫道。

    “這個壞蛋,他覺得我們流的血還少吧?” 他對擔任翻譯的高個子猶太裔政治指導員說: “把他們的長官給我找出來。

    他這個壞蛋頭兒,應該為這一槍負責任。

    ” 這時候上校發現了士兵施密特那微微笑着的大臉,便叫起來: “這壞蛋,又打傷了一個,你高興,是不是?” 施密特不明白,為什麼他非常想表示好意的笑竟引起這位蘇聯首長的喝叫,等到似乎和這聲喝叫毫無聯系的手槍聲響過,他已經什麼也不明白,踉跄一下,便倒在後面跟上來的士兵腳下。

    他的屍體被拖到一旁,他側身躺着,認識他的人和不認識他的人一個一個從他身旁走過。

    後來,等俘虜們走光了,孩子們也不怕死人,爬進空了的倉庫和掩蔽所,在木闆床上起勁兒蹦跳起來。

     菲裡莫諾夫上校這時候在查看一名營長的地下室,他贊歎這裡面的一切都搞得很牢固、很舒服。

    一個士兵把一名目光鎮靜而明亮的年輕德國軍官帶到他面前,翻譯說: “上校同志,這是中尉列納爾德,是您吩咐帶來的。

    ” “是哪一個?”上校驚訝地問。

    因為他覺得這名德國軍官的臉很讨人喜歡,又因為他生平第一次幹了殺人的事心裡很不是滋味,就說: “您把他帶到集中點,不要出什麼事兒,您要親自負責,讓他活着走到那兒。

    ” 最後審判日快完了,被槍殺的德國兵臉上的笑容已經不見了。

     四十八 方面軍政治部第七科軍事翻譯組組長米海洛夫中校,負責押送被俘的元帥前往第六十四方面軍司令部。

     保盧斯走出地下室,沒有理會蘇聯的官兵。

    官兵們都用十分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估價他那從肩到腰鑲着綠皮的元帥軍大衣和灰色兔皮帽。

    他昂首闊步地走過去,也不看斯大林格勒的一片瓦礫,徑直走向等待着他的司令部的吉普車。

     米海洛夫在戰前常常參加外交方面的接待,所以他和保盧斯在一起應付自如,一眼便能分清冷淡的恭敬與不必要的殷勤。

     米海洛夫和保盧斯并肩坐着,注視着他的面部表情,等待着元帥先開口說話。

    這位元帥的表現和他參與預審的其他将軍的表現很不一樣。

     德軍第六集團軍參謀長用慢條斯理的懶洋洋的聲音說,災難是羅馬尼亞人和意大利人造成的。

    長着鷹鈎鼻的濟克斯特·馮·阿爾尼姆中将陰沉地晃蕩着獎章,補充說: “不僅是加裡波第和他的第八集團軍,還有俄羅斯的寒冷,再加上糧食和彈藥不足。

    ” 佩戴着騎士鐵十字勳章和五次負傷獎章的白發蒼蒼的坦克軍軍長施列麥爾打斷這場談話,要求保留他的提箱。

    于是大家都開口了,不論是溫和地笑着的醫務部長裡納爾多将軍,還是臉上帶有刀傷疤的陰沉的坦克師師長柳德維克上校。

    保盧斯的副官亞當斯上校丢掉了盥洗用品的箱子,特别激動,他張着兩隻手,搖晃着腦袋,豹皮帽的兩隻帽耳也搖晃着,就像剛從水裡出來的一條良種狗。

     他們又成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