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12)

關燈
斯維琴在吃午飯的時候,雖然坐在旁邊的桌上,卻不看他,也不和他說話。

    胖子古列維奇在走出食堂的時候和維克托說話,今天口氣特别親熱,握住他的手握了很久,但是等所長接待室的門開了一道縫兒,古列維奇便突然和他分手,很快地順着走廊走去。

     在實驗室裡,正在和維克托商談如何準備儀器進行核粒子攝影的馬爾科夫從記錄本上擡起頭來,說: “維克托·帕夫洛維奇,有人告訴我,黨委會上很不客氣地談到您。

    科甫琴科給您羅織罪名,說:‘施特魯姆不願意在我們這個集體裡工作。

    ’” “他說就說吧。

    ”維克托說。

    他覺得自己的眼皮跳了起來。

    在和馬爾科夫談核粒子攝影的時候,維克托産生了一種感覺:似乎主持實驗室工作的已經不是他,而是馬爾科夫了。

    馬爾科夫說話已經用的是十分從容的當家人口氣,諾茲德林兩次走到他面前,向他請示有關儀器安裝的問題。

    但是馬爾科夫忽然露出有苦衷和懇求的臉色,他小聲對維克托說: “維克托·帕夫洛維奇,如果您談起這次黨委會,千萬不要說是我說的,要不然我就倒黴了:洩露黨的秘密。

    ” “當然,您放心。

    ”維克托說。

     馬爾科夫說: “一切都會解決的。

    ” “唉,”維克托說,“沒有我也行啊。

    不論花費多少心血,都是白費勁兒!” “我覺得,您說得不對,”馬爾科夫說,“我昨天和科奇庫羅夫談過,您該知道,他是一個講求實際的人。

    他對我說:‘在施特魯姆的論文中,數學多于物理,不過,說也奇怪,這使我開了竅,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 維克托明白馬爾科夫暗示的是什麼:年輕的科奇庫羅夫很熱心地在研究慢中子作用于重原子核的有關問題,他強調,這些研究将有很大的實用意義。

     “科奇庫羅夫這樣的人一點也不起作用,”維克托說,“起作用的是巴季因之流。

    可是巴季因認為我應當檢讨,承認我把物理學家們引向學究式抽象概念的泥坑。

    ” 顯然,實驗室裡的人都已經知道維克托和領導人的沖突和昨天的黨委會議。

    安娜·斯捷潘諾芙娜用難受的目光看着維克托。

     維克托希望和索科洛夫談談,但是索科洛夫早晨就上科學院去了,後來打來電話,說有事要耽擱,不一定到研究所來了。

     薩沃斯季揚諾夫的情緒卻特别好,不住地在說俏皮話。

     “維克托·帕夫洛維奇,”他說,“可敬的古列維奇真是一位又閃光又突出的學者。

    ”他在說這話的時候用手摸了摸頭和肚子,暗示古列維奇秃頭和大肚子。

     傍晚,維克托在步行回家的路上,無意中在卡盧加街上碰到瑪利亞。

    她首先喚他。

    她穿着維克托以前沒有見過的一件大衣,所以他一下子沒有認出她來。

     “太好了,”他說,“您怎麼到卡盧加街上來啦?” 她看着他,沉默了一小會兒。

    後來她搖了搖頭,說: “這不是偶然的,我想見見您,所以我到卡盧加街上來了。

    ” 他很不好意思,輕輕地把兩手一攤。

    他的心慌亂了一小會兒,他以為,她要向他報告很可怕的事情,警告他有危險。

     “維克托·帕夫洛維奇,”她說,“我想和您談談。

    我丈夫把情況全對我說了。

    ” “噢,把我的了不起的成就全說了。

    ”維克托說。

    他們并排朝前走去,不過走着的似乎是兩個互不相識的人。

    她不說話,他感到氣氛很沉重。

    他側眼看了看她,說: “柳德米拉為這事兒罵我呢。

    您大概也想生我的氣了。

    ” “不,我不生氣,”她說,“我知道,是什麼迫使您這樣做的。

    ” 他很快地看了她一眼。

    她說: “您想着您的媽媽。

    ” 他點了點頭。

    然後她說: “我丈夫不願意告訴您……他聽說,行政領導和黨組織結成一夥兒反對您,他聽到巴季因說:‘這不是一般的歇斯底裡。

    這是政治上反蘇的歇斯底裡。

    ’” “我這算什麼歇斯底裡?”維克托說。

    “我就感覺到,你丈夫不願意把他知道的情況告訴我。

    ” “是的,他不願意。

    我也替他難受。

    ” “他害怕嗎?” “是的,他害怕。

    此外,他認為,您原則上是不對的。

    ” 她小聲說: “他是一個好人,他受的折騰太多了。

    ” “是啊,是啊,”維克托說,“這也叫人痛心:如此高大而勇敢的科學家,如此膽小的心靈。

    ” “他受的折騰太多了。

    ”她又說了一遍。

     “不過,”維克托說,“不應該是您,應該是他把這一切告訴我。

    ” 他挽住她的胳膊。

     “瑪利亞,”他說,“您告訴我,馬季亞羅夫在那兒怎麼樣?我怎麼也弄不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 他現在一想到在喀山說的那些話,就感到提心吊膽,常常想起一些個别的字句,想起卡裡莫夫不懷好意的警告,同時也想起馬季亞羅夫的猜疑。

    他覺得,懸在他頭頂上的莫斯科陰雲不可避免地要和喀山的閑談聯系起來。

     “我也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兒,”她說,“我們寄給馬季亞羅夫的挂号信,退回來了。

    他是換了地址呢,還是離開了?還是出了頂壞的事?” “是啊,是啊,是啊。

    ”維克托嘟哝說。

    一時間他不知說什麼才好。

     瑪利亞顯然以為索科洛夫對維克托說過那封寄出去又退回來的信。

    可是維克托根本不知道那封信,顯然索科洛夫沒有對他說。

    維克托問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指的是馬季亞羅夫和索科洛夫的争吵。

     “咱們上逍遙公園去。

    ”他說。

     “不過咱們走的不是那個方向。

    ” “卡盧加街這邊也有一個門。

    ”他說。

     他想更詳細地向她問問馬季亞羅夫的情況,問問他對卡裡莫夫懷疑的一些問題和卡裡莫夫所懷疑的問題。

    在空曠的逍遙公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