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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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這裡再上寒冷的地方去。

    她從廁所旁邊走過,門口還挂着過去的牌子:“男生廁所”、“女生廁所”。

    她經過走廊,廚房裡的氣味朝她撲來。

    她又往前走,透過蒙了一層水汽的玻璃看到院子裡堆着不少長方形的棺材。

    她又像在家裡拿着未打開的信那時候一樣,心想:“天啊,萬一已經死了呢。

    ”可是她放大了步子又朝前走去,走上灰灰的地毯,從一個個床頭小櫃和她所熟悉的天門冬和蓬萊蕉中間穿過,來到一個門口,門口挂着“四年級”的牌子,并排挂着手寫的牌子:“病曆室。

    ” 柳德米拉抓住門把手。

    陽光穿過烏雲,射在窗戶上,四周一下子都亮了。

    過了幾分鐘,愛說話的管理員一面在被陽光照得亮閃閃的長匣子裡翻着病曆卡,一面對她說: “噢,噢,就是說,沙波什尼科夫,阿……哦……阿納托裡·維……噢……您很幸運,沒有碰到我們的警衛長。

    不脫大衣,他要是看見了,夠您受的……噢,噢……就是說,沙波什尼科夫……就是,就是,就是他,中尉,不錯。

    ” 柳德米拉看着他的手從長長的膠合闆匣子裡抽出卡片,她似乎站到了上帝面前,等候上帝告訴她是死是活,可是她一時之間呆住了,弄不清她的兒子是死了還是活着。

     二十九 柳德米拉來到薩拉托夫的時候,給托裡亞做過上一次手術,即第三次手術之後,已經過了一個星期。

    做這次手術的是二級軍醫麥捷爾。

    手術又複雜,時間又長。

    托裡亞有五個多鐘頭處在全身麻醉狀态中,兩次靜脈注射安眠朋鈉。

    軍醫院的軍醫和醫科大學的臨床醫生中,都沒有人在薩拉托夫做過類似的手術,隻見過文字材料,美國一份軍事醫學雜志在一九四一年發表過類似手術的記載。

     因為這項手術特别複雜,在做過例行的X光檢查之後,麥捷爾醫生曾經和托裡亞進行過長時間的、坦率的交談。

    他向托裡亞解釋了重傷之後在他機體内發生的病理變化的性質。

    同時醫生也坦率地說了手術中可能出現的危險。

    他說,會診的醫生的意見并不一緻,老醫師羅季奧諾夫就反對這次手術。

    托裡亞向麥捷爾醫生提了兩三個問題,略作思索之後,就在X光室裡表示同意做手術。

    為這次手術做準備,用了五天時間。

     手術從上午十一點開始,到下午四點多鐘才結束。

    在做手術的時候,軍醫院院長、軍醫季米特魯克也在場。

    在場觀察手術的醫生們都認為,手術做得非常漂亮。

     麥捷爾醫生在手術台邊當機立斷,正确地解決了事先未料到的以及文字記錄中不曾提到的難題。

     手術時病人的狀況是令人滿意的,脈搏正常,沒有減弱。

    下午兩點鐘左右,已經不年輕的、胖大的麥捷爾醫生感覺體力不支,隻好暫停幾分鐘。

    内科醫生給他注射了一針戊酸薄荷腦脂,之後麥捷爾醫生再也沒休歇,一直把手術做完。

    可是,手術結束後不久,托裡亞剛剛被送進隔離病房,麥捷爾醫生就心絞痛發作,情況很嚴重。

    隻有一再地注射樟腦劑,服用硝化甘油,到夜裡才把心絞痛壓下去。

    顯然,心絞痛是神經緊張和健康欠佳的心髒超負荷工作引起的。

     值班護士捷連季耶娃遵照指示觀察托裡亞中尉的病情。

    克列斯托娃醫生走進病房,摸了摸尚處在昏迷狀态的托裡亞的脈搏。

    病人的情況很好,克列斯托娃對護士說: “麥捷爾把沙波什尼科夫中尉救活了,可是麥捷爾自己差點兒送命。

    ” 護士捷連季耶娃說: “噢嘿,萬一光是中尉托裡亞活下來,那才夠受呢!” 托裡亞呼吸幾乎沒有聲音。

    他的臉一動也不動,細細的手臂和脖子就像是小孩子的,蒼白的皮膚上還保留着戰地作業和草原行軍中曬黑的痕迹,就像隐隐約約的影子。

    托裡亞的狀況介乎昏迷和睡夢之間:一方面是麻醉藥的力量尚未完全消退,一方面是體力和精力受到巨大消耗。

     托裡亞迷迷糊糊地吐出一些不相關的詞兒,有時也說出連貫的句子。

    捷連季耶娃覺得他好像很快地說了一句: “你沒看到我這個樣子,太好了。

    ” 說過這一句以後,他不作聲了,兩個嘴角耷拉下來,就好像他在昏迷中不出聲地哭了。

     晚上八點左右,他睜開眼睛,并且很清楚地說要喝水,護士一見這情形,非常高興,非常驚訝。

    她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