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蛾之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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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性大天蠶蛾的口器是閉合的,屬不完全發育狀态,無法進食。

    其成年生命極為短暫,終身都在尋找伴侶、與之交媾。

     這段文字,很長時間以來她隻有模糊的印象,昨晚找來讀了。

    時逢暴雨正酣,難以靜心,科爾去世那晚,她讀的就是這本書。

    書還在床下,沒有移動過。

    盧薩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想要重讀這本書,但翻到這一段時,她發現其中之義正好可以解釋自己的生活。

     外人都開始打聽她有什麼計劃。

    最近,這樣的問詢漸頻。

    是天氣的變化,抑或盧薩内在的變化,讓他們感覺到了現在可以安心地開口發問,可他們說出的話都是老一套:這讓科爾多丢人哪,以及,她決定好現在該做什麼了嗎。

     她想告訴他們,沒什麼丢人的。

    她很想引用達爾文的這段話,告訴他們即便有些生靈既不能進食,也不能講話,這世上仍有它們一席之地,它們唯一的目的就是去尋覓、呼喚自己的另一半。

    她便是被召喚而來的。

    沒必要再多費口舌。

     這些話,她當然不會說。

    大家總是在敞亮、尋常的地方問起她有什麼計劃,比如克羅格連鎖超市的麥片貨架旁,比如利特爾兄弟五金店的櫃台前,她也總是這樣回答:“我決定把已經開始的事情做到底。

    ” 而已經開始的事情就是:她在科爾從小長大的宅子裡,在他缺席的歲月中,學着與他的整個生命同生共栖。

    科爾小時候很野,曾把樓梯欄杆上的扶手撬起;科爾年少時很能幹,剛在學校裡賣東西賺了點錢,就在餐具室給母親裝了個瀝水槽。

    院子裡的每一株丁香也都是他栽的,想想真是不可思議,那些丁香如今已有三十英尺高了。

    那是在他九歲那年夏天,父親罰他栽的,因他在母親面前爆粗口。

    盧薩已經有些明白了。

    科爾并不想做等着妻子給他做飯的那種丈夫,也不想做與人相伴三餐的那種丈夫。

    他要在她身邊,隻在她面前,煥發第二個童年。

    所有他努力長大成人的日子,不過是為了與她相遇。

    她想方設法地打聽所有關于科爾的故事,即便其講述者是個外人:鎮上的女人、陌生人、沃克先生。

    對于死亡,鄉下人似乎有着許多不成文的規矩,比城裡人要多。

    其中一條規矩就是,隻要過了一定的時間,對已故者便可自由談論。

    你大可聊聊他的故事,甚至揶揄他花錢小氣,就像他又重新成了你們的一分子。

    盧薩覺得,所有這些零零散散的陳述都是一段漫長曆史真實可信的一部分,那是栖息于這片土地上的家族的曆史。

    而如今也成了她的曆史。

     這天下午,她獲悉如果一切順利,她的山羊能賣到每磅一美元八十美分。

    這價位在這縣裡可是聞所未聞。

    不管什麼家畜,都不曾賣過這樣的高價。

    她欣喜地想着,很高興能在黑暗中靠着梯子歇一歇,揉揉酸疼的後背和脖子,讓自己的成功稍稍沉澱一番。

    她就像赢得了藍绶帶一樣開心。

    她運用自己的頭腦,使原本似乎毫無希望的事情取得了一定的成功。

    或許誰都不會真心贊賞她的聰明睿智,但又何妨呢。

    沒有人意識到,全球三大宗教的重要節日剛好與她賣羊的日子相合,就像星星在黃道十二宮内排成一線。

    唯有像她這種集各種宗教信仰于一身的人才會知曉節日的日期,将自己的運氣牽系其上。

    極有可能,她這一步妙棋背後的故事,會演化成各式風言風語,傳遍奧達·布萊克的鋪子和五金店的角落,說誰都沒料到,盧薩竟然和富有的意大利黑幫沾親帶故;說盧薩運用非法手段,将山羊賣給了埃及國王。

    在這種地方,有些秘密之所以成為秘密,是因為真相完全無法與流言争鋒。

     她很清楚,賣山羊肉也不是什麼長久之計;農牧生涯的捉襟見肘沒有萬靈藥可解。

    接下來的日子還得多想想辦法。

    她在南方合作社注意到,政府正補貼鼓勵人們種植土生土長的須芒草,用來取代羊茅草,而須芒草籽價格奇高,每磅竟賣到二十八美元。

    得找個地方種出這草籽;可以弄個須芒草場,不難想象,流言又将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