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捕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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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咆哮、暴雨如注,雨水打在小木屋的馬口鐵屋頂上,轟響聲足以緻人發瘋。

    迪安娜覺得就算尖聲叫喊,她多半也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她試着嘶吼了幾聲。

    确實沒錯。

     她抱膝蜷坐在床上,竭力不去想它是張床。

    她拉上毯子,用枕頭墊靠着牆,假裝它是張沙發之類的東西——雖不是床,也夠舒适。

    在這白晃晃的轟鳴中,她覺得仿佛患了幽閉症,陷在去年冬天的黑暗中動彈不得。

    她拽住襪子上腳趾戳出的洞,拿起一本書,又放下來。

    已經好幾個小時,她一直想讀書,但這聲響将所有努力專注的希望徹底掀翻。

    她用雙手捂住耳朵,欲減輕音量,卻從窩起的掌中聽到了另一種轟響。

    那是若有節律的呼呼聲,似貝殼中的海濤聲——她還記得第一次在海灘上聆聽貝殼的情景。

    她和爸爸,還有南妮,連着兩個夏天都去了弗吉尼亞海灘。

    已經過了這麼多年,恍若隔世。

     當然,這并非海濤聲,而是她體内血液循環洶湧的搏動聲,從骨頭傳至耳膜。

    迪安娜閉上雙眼,既然如今體内加設了一組動脈系統,她用力傾聽着心髒泵送血液的聲音,想找出其中的細微差異。

    她渴望找到證據,但迄今為止體内的變化若隐若現,難以捕捉,就像一段思緒、一種魔力。

    眼下,她隻能與魔力共生。

     她将雙手從耳畔移開,雨聲似乎更洪亮了。

    道道閃電映亮了窗子,沒有規律,卻穩紮穩打地一波波襲來,好似煙花。

    雷鳴,她已無法聽見,但震顫從地底傳來,将鐵床的床腳震得瑟瑟發抖。

    她想鑽進毯子,用枕頭蒙住腦袋,但那樣她就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張床。

    孤單,還有那該死的戰栗就會找上她。

    無處可逃,暴風雨愈迫愈近。

    現在才下午四點,天色已暗如薄暮,且正一分一秒地漸深漸濃。

    一小時前,迪安娜就斷定她此生從未見識過這片山林下這麼大的暴風雨。

    那還是一小時前。

     奇怪的是,她在這當口想起了收音機。

    收音機無法改善任何狀況,但好歹能做個伴。

    她跳了起來,走到書桌前,從最底下的抽屜裡取出小收音機。

    她按下開關,貼近耳朵,卻什麼也聽不見。

    她琢磨了一下,找到調音量的撥盤,擰到最大,仍然一絲刺啦的聲音都沒有。

    她想到了,電池。

    它閑置了這麼久,電池肯定沒電了。

    她在抽屜裡猛翻,想找出電池,心裡卻清楚自己總是忘記把電池列入清單。

    最後,她總算從門邊擱架上的小電筒裡取出了幾節電池。

     這時,閃電驟亮,離小木屋如此之近,隔着暴雨的轟鳴她亦清楚地聽到了頭頂的爆裂聲。

    閃電與雷鳴同時而至,觸手可及。

    極有可能,它們劈斬了小木屋正上方山坡上的一株楊樹。

    這棵樹會不會正正砸在自己身上,她很想知道。

    她手指顫顫巍巍地翻過收音機,撬開後蓋,取出舊電池,放入新電池。

    “正極,負極。

    ”她大聲說,按照正确的電極放好電池,卻根本聽不見自己的話音。

    更恐怖的是,此刻四周已是墨黑一片,睜眼或閉眼毫無區别。

    以前,她曾有幾次置身這樣的黑暗中,驚懼不已,分辨不出自己是否已盲。

    現在她更領悟到,耳聾的情形亦是如此。

    所有人都假設那是一片寂靜,但那也可能是永無止息的貫耳雷音。

     她再次嘗試打開收音機。

    如果将揚聲器的小孔對準一隻耳朵,捂住另一隻耳朵,她就能聽見些聲音了。

    起初隻是靜電幹擾聲。

    調頻、傾聽,再調頻、再傾聽,找到諾克斯維爾電台的過程單調而漫長。

    但總算聽到了一陣極細微的音樂聲,她無法分辨那是何種樂音。

    她等了一會兒,讓耳朵适應這聲音。

    她已經很長時間未聽過鳥鳴之外的其他聲音了。

    音樂,她覺得自己需要回爐重學,就像中風之後重學說話一樣。

    前方有太多東西是她蒙昧無知的。

    電,會在一間房子裡制造出各種各樣的輕微噪聲。

    人,也會制造出各種各樣的噪聲。

    懷孕和分娩,倒是最不用擔心的事。

     她試圖去想南妮。

    南妮那兒沒什麼好擔心的,她知道她過得怎麼樣。

    為了讓自己從這高度隔絕的驚悚中脫身,她開始想象自己住在南妮·羅利家裡,那裡是真正的避風港,果園裡綠蔭蔽日,親切無比。

    她盼望那種舒适,她盼望休息。

    她在想象中,引領自己的思緒穿過南妮家的各個房間,出門繞過那些無比熟稔的樹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