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蛾之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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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厭的怪物?” 克麗絲聳了聳肩。

    “裡奇姨父說它們是讨厭的怪物。

    那些藤條爬得到處都是。

    他最恨藤條。

    ” “這藤條挺好的啊,它就應該長在這兒。

    夏天快結束的時候,這藤條上就會開滿白花,然後會長出無數心皮,看上去就像一片閃閃發光的小星星。

    這藤條叫作鐵線蓮,按字面理解,是‘處女榻’的意思。

    ” “處女,就像耶稣的媽媽,對嗎?” “對。

    任何一個姑娘或者女人,隻要和小雞雞還沒有關系,都是處女。

    ” “哦。

    叫處女大?” “不,叫處女榻。

    就是處女的床。

    ”盧薩微微一笑,“在這裡,意思都一樣。

    ” 克麗絲跨着奇怪僵硬的大步子,蹦蹦跳跳地跑到了盧薩前頭。

    她似乎喜歡嘗試各種各樣走路的姿勢,盧薩看着又困惑又好笑。

    她仍舊穿着慣穿的那條肥大的牛仔褲,今天還在T恤衫外面套了件奇形怪狀、破破爛爛的衣服。

    看上去像是男人穿的牛仔布工作服,衣擺和袖口用剪刀剪過,絲絲縷縷,十分淩亂。

     “比起花花草草,我更喜歡蟲子。

    ”過了一會兒,克麗絲斷然地說了這麼一句。

     “好啊,那你走運了,因為比起花花草草,我對蟲子的了解可要多得多。

    我們現在正在找月形天蠶蛾,還記得嗎?找找看樹幹上有沒有,要看陰的那一面。

    你知道山核桃樹長什麼樣嗎?就是樹皮很粗糙的那種。

    ” 克麗絲聳了聳肩。

     “月形天蠶蛾特别喜歡山核桃樹,還有胡桃樹。

    它們會把卵生在那些樹的葉子上,因為它們的毛毛蟲寶寶要吃那些葉子。

    ” “怎麼會這樣?” “它們的胃就适合吃那種葉子。

    比如說,你能吃麥粒,但吃不了麥穗。

    ” “我什麼東西都能吃。

    ” “其他動物就沒有這麼好運氣了。

    它們大多數都有特别愛吃的食物。

    也就是說它們隻能吃某一種食物。

    ” “好吧,太笨了。

    ” “這不是笨不笨,它們生來就是這樣的,就像你有兩條腿、靠雙腳走路一樣。

    或許還有狗覺得這麼走路很笨呢。

    ” 克麗絲不置可否。

     “不過要說笨也有一定道理,隻吃一種東西很容易危及生命。

    如果食物沒了,它們就得死。

    它們可沒法說:‘哦,沒關系,我吃的那種樹滅絕了,那就訂個比薩吧。

    ’” “洛厄爾就是那樣。

    ” “什麼那樣?” “挑食。

    ” “是嗎?”她對自己弟弟的分析,把盧薩給逗樂了,“他吃什麼呢?” “隻吃通心粉和奶酪。

    還有麥麗素。

    ” “嗯。

    這是挑食。

    怪不得,那天晚上他沒吃我做的扁豆濃湯。

    看來我應該放點麥麗素。

    ” 克麗絲從牙縫裡擠出一絲輕笑。

     “看這兒,這棵樹長青苔的一面,看見這些小小的白蛾了嗎?”她倆彎下腰,湊了過去,盧薩輕輕捅了捅透明的翅翼。

    蛾子大驚,攀着粗糙的樹皮往上爬了幾英寸。

    克麗絲背對着陽光,盧薩能看清順着她臉頰的弧度下來的一層若有若無的光暈,就像桃子上的絨毛。

    聚精會神時,她的五官顯得十分柔和,盧薩不禁想怎麼會有這麼多大人——包括她自己——竟會把她看作男孩呢。

     她擡起頭。

    “它們叫什麼?” “尺蠖。

    這種蟲子被發現和命名的時候就是處在這個階段,所以它們長成蛾子媽媽以後,也得将就這個不怎麼好聽的名字。

    但蛾子媽媽還挺漂亮的,是吧?”盧薩讓蟲子爬上她的手指,然後舉起來,輕輕地朝它吹了口氣,蟲子便振動翅膀,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向另一棵樹飛去。

    克麗絲注視着樹幹上它那些尚不知發生了什麼的同伴,就這樣站了一會兒,才邁步走開。

    “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蟲子?” “我和你科爾舅舅結婚之前,就是昆蟲科學家。

    那時我住在列克星敦,還沒有搬到這兒來。

    我每天都要做蟲子的實驗,于是了解到很多以前沒人知道的知識。

    ” “列克星敦有很多蟲子嗎?” 盧薩笑了起來。

    “和其他地方一樣多吧,我想。

    ” “哼。

    洛伊絲姨媽說你是來挖礦的。

    ” “挖礦的?” “就是挖金礦的。

    ” 盧薩一時沒明白這個說法。

    “哦,就是淘金者。

    ”她歎了口氣。

    這一次,她知道克麗絲說這話并沒想刺傷她。

     “是真的嗎?”克麗絲問。

     “不是。

    我從來沒挖過金礦,從前不挖,以後也不會。

    這件事,洛伊絲姨媽完全是胡說八道。

    ” 克麗絲緊抿雙唇,沖盧薩露出會意的偷笑,滴溜溜轉着眼珠。

    她們已經找到了與義正詞嚴說三道四的人共處的方法。

     “這裡不錯,往上看。

    ”盧薩說着,順着陡峭的路堤,指向小路上方的一片林中草地,那片空地正沐浴在斑駁的陽光中。

    她們已經在這條小路上走了很遠,她原本就是想到這兒來。

    她們不可以離家太遠,畢竟洛厄爾是一個人在午睡。

    而且,盧薩也實在不想看見下一個轉角處的那片家族墓地。

    科爾沒葬在那裡,但那裡畢竟埋葬着太多懷德納家的人。

     克麗絲已經穿過一叢叢金針花跑到了前頭。

    這種花草很久以前從某人的花園逃離,如今似野草一般瘋長。

    倒是挺漂亮的。

    它們帶狀的葉片像瀑布似的傾瀉于路堤兩側的邊坡,頂上盛開的花冠呈環狀散開,每片花瓣上都有淺橙色的斑紋,綻放的樣子如睜開的眼眸。

    尚未展開的花苞則修長而優雅。

    縣裡每一條未經割草的路邊總能見到一排排悠悠搖曳的金針花,間或夾雜着一簇簇紫粉相間的香豌豆。

    幾周以前,它們尚未開花,盧薩也從未注意到這兩種植物。

    看來,整個縣城就是一座逃逸園藝植物的花園。

     克麗絲爬上路堤時,順手扯下了一叢金針花的花冠。

    “看這個!”她用下巴抵着花心摩挲起來,然後将揉皺的花兒扔到了地上。

     “太好了,你都長出橙黃色的胡子了。

    ”盧薩說。

     克麗絲作勢惡狠狠地咧嘴一笑,十分孩子氣。

    “像不像魔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