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老栗樹

關燈
是在舉辦什麼社交聚會。

     “别站這兒。

    ”他心頭一緊,往上指了指,“千萬不能待在這兒。

    ” “這事兒鬧的!”她笑道,“難不成你還真覺得這棵櫻桃樹會砸你腦袋上!你運氣是有多好?”她在溪邊那根原木上坐了下來,抖了抖她的黃色印花裙,讓裙擺剛好搭在小腿肚上。

    她仰頭看着他,眼含期待。

    “好啦,過來坐下吧。

    ” 他遲疑着。

     “那樣的話,肯定能上報紙,對吧?标題就叫:一棵樹砸死了兩個老頑固。

    ” “行行行。

    ”加尼特說着,沒好氣地往木頭上一坐,離開她好幾英尺。

    那女人會讓你覺得自己就是個自顧自的傻瓜。

     “别介意我的說話方式,”她說,“我今天有點氣急了。

    ” 今天,他心想。

    “出什麼事了?”他力圖擺出縱着熊孩子的慈父姿态,但這招對她不起效果。

    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演講起來,身子湊過來,雙手撐在膝頭,直視他的臉。

     “是蜜蜂。

    ”她說,“就在山下的全備福音教堂,他們自作主張把蜜蜂全弄死了,弄得一團糟。

    用煙熏,把蜜蜂全熏死了!他們為什麼不先給我打個電話呢?我隻需稍稍點上薄煙,把蜂後弄出來,其他蜜蜂馬上就都會出來。

    我可以在自己這兒做個蜂箱。

    唉,别說一個,二十個蜂箱都沒問題。

    這兒的人就隻是噴殺蟲劑噴得勤快,有那工夫,我可以用蜜蜂來給蘋果樹授粉。

    現在倒好,他們這才想起來打電話給我了。

    他們搞砸了才讓我知道,就連小孩子都能想到他們會搞砸。

    ” 她的措辭讓加尼特有些煩心。

    殺蜜蜂怎麼能說是弄得一團糟,什麼叫就連小孩子都能想到他們會搞砸?他不想談這個話題。

    “嗯,他們肯定是覺得做禮拜的時候,蜜蜂會妨礙他們。

    ”他緊張地擡頭看了一眼傾斜的樹。

     但南妮根本沒把這種危險放在心上。

    “整個教堂的地闆上積的蜂蜜有兩英寸厚,都是從牆壁上流下來的,他們還在怪那些死掉的可憐蜜蜂。

    ” 天哪,那可真是場好戲。

    加尼特想象着,那些穿皮鞋的女人該有多狼狽。

    “嗯,”他還想争辯一下,“那也是蜜蜂把蜂蜜弄在牆上的不是。

    ” “是蜜蜂在整個七月裡沒日沒夜地扇動翅膀,給蜂房降溫。

    沒有工蜂給蜂房降溫,蜂巢就會融化,蜂蜜全都會流出來。

    ”她悲傷地搖了搖頭,“那些人難道都不懂嗎?難道隻有我們這些老家夥才會考慮後果嗎?” 讓他忝列其間,他真有點受寵若驚。

    他打量她的表情,不太能确定她是特别将自己納入同一陣營,還是泛泛而指。

    現在可好,她又扯遠了。

     “我本來以為年輕人做事還挺謹慎的。

    今後五十年,是他們的天下。

    我們不行啦。

    ” “是啊,我們不行啦。

    ”加尼特同意道,不禁黯然神傷。

    他竭力不去想象自己的栗樹育秧田裡雜草叢生的景象:在這毫無危機感的世界上,他的栗樹苗迎風揮舞着雜交而來、卻未得照料的樹葉,好似一面面投降的白旗。

    他離世的那一天,誰還會在乎他的項目?沒人。

    答案就是:不會有一人。

    長久以來,他一直刻意不去多想,可一旦承認了這種簡單、直接、實實在在的悲哀,他反而一陣輕松,隻想大哭一番。

    他默然将雙手放于膝上,平靜地呼氣吸氣。

    就讓櫻桃樹砸到他身上,就這樣交代了吧。

    有什麼要緊的呢? 他們沉默地坐了一會兒,聽着幾隻棕林鸫的鳴聲。

    南妮從裙子上摘下一把蒼耳子,顯然想都沒想,就伸手過來,将粘在加尼特卡其褲上的蒼耳子也揪了下來。

    這女人的關心來得無所顧忌、繁雜細碎,卻讓他有種莫名的感動。

    他模模糊糊意識到,作為凡夫俗子,他十分渴望這樣的溫情。

    他清了清嗓子:“你是否想過上帝——或者随你怎麼稱呼這種力量,比如叫自然界的平衡之類——他拿蒼耳子也沒轍?” “蒼耳子實在太多了。

    你這話,我真心同意。

    ” 加尼特略感欣喜:她竟然同意了。

    “那你就不能再怪我了,對吧?噴除草劑是為了控制它們。

    畢竟,蒼耳子是個麻煩。

    ” “哦,我還是會覺得那樣不對。

    但今天天氣不錯,我不想多說什麼。

    ” 他們又沉默地坐了更長時間。

    “他們為什麼要給你打電話?”他終于問道,想起最近給他打電話征詢牲口事宜的女人。

    山羊專家,她這麼稱呼他。

    他瞥了一眼南妮,她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教堂的女士們,也有蜜蜂方面的問題需要征詢嗎?” “哦,為什麼他們找我,而不找其他人嗎?我覺得我是這一帶唯一還在養蜜蜂的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