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蛾之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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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由赫布來送她,之後再讓赫布回來和家裡人一道守靈。

    其他人也行——懷德納家的一個表親主動表示願意送她,并且可以和她待在一起。

    這樣,在其他人沒去她家之前,她在家裡就不會覺得孤單了。

     “你們都留下來,我為什麼要回家?”盧薩問道,像個孩子似的不明就裡。

    然後,又像個不明就裡的孩子覺得自己受了委屈一般,用一種堅決而單純的語氣表達了自己畏縮膽怯的意願。

    她告訴瑪麗·埃德娜她會待到最後,直到最後一個人向科爾道完别,離開這間屋子為止。

    她要看着赫布·戈因斯的秃腦勺從這裡消失,她要看着瑪麗·埃德娜、洛伊絲、朱厄爾、埃瑪琳和漢尼-梅維絲的屁股挪出房門,與丈夫吻别後,才會離開。

    她在表達自己意圖的時候,沒有去想科爾的身體,什麼都沒想。

    她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這些話,越說越生氣,直到最終将其實現。

     守靈之後過了兩天兩夜,盧薩一直沒有睡覺。

    她也無法理解自己為何身體筋疲力盡,腦子卻毫無疲憊的迹象。

    而且恰恰相反:越是覺得累,她的頭腦就越是想要保持警覺。

    警覺什麼呢?她默默想着,應該沒有人會去偷那些銀器。

    這倒不是說她真的十分介意是否有人偷銀器。

    就算有人想偷,屋子裡擠了這麼多人,他也無從下手。

    周五下午,就在葬禮之後,她在客廳沙發上眯了一分鐘,當時屋裡全是身着盛裝的人。

    她發誓,恰恰是因為太安靜了,她才被驚醒的。

    因為當他們意識到她在睡覺後,便突然不再聊天,不再談論莊稼、雨水、牛肉價格和風濕病了。

    盧薩睜眼,正好對上那些默默無言的悲哀目光,就好像大家是來為她守靈的。

    她的睡意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入夜後,至少清淨了下來。

    這種場合應該張羅的備餐、迎訪一類事宜都已完成。

    就連那個讨人厭的牧師也都不見蹤影了。

    但夜晚對盧薩來說乃是折磨。

    她得蹑手蹑腳地爬到樓上的房間休息,盡力避開那間她和科爾曾同床共枕的卧室。

    但她實際上是被困在樓上了,因為朱厄爾和漢尼-梅維絲仍住在樓下,已經是第五天了。

    顯然,她們已經搬進來住了。

    今天已是周六,确切地說已是周日淩晨。

    這樣好嗎?她們難道不用回家見老公和孩子?盧薩走進空房間(大姑子們稱之為“女孩們的房間”),躺在沙發床上的床罩上,聽着她們單調乏味的聊天低語。

    她真希望自己是個聾子。

    她已經在無意中聽到了太多的談話。

    她們猜想着她的脆弱,推測着她的打算,臆度着她缺乏宗教信仰,估摸着她還有什麼親戚可以倚靠。

    瑪麗·埃德娜曾壓低聲音對牧師說:“現在你總算知道了吧,他老婆不是基督徒。

    ”仿佛這樣就能在一定程度上解釋她運氣怎麼會這麼差。

    所有人,大姑子們、鄰居們,都對她父親無從追溯的神秘出身(“戰争時期,猶太人的事兒”)和她母親近來糟糕的健康狀況(“春天回去的,真可憐哪——不,還沒那麼老”)心照不宣,卻無法理解生活怎麼就這樣給盧薩留下了一對不再說話的父母。

    自從中風後,盧薩的母親就整天絕望地轉着眼珠子,想要說話,她實在不忍心看下去。

    而她父親則徹底陷入沉默,仿佛已感到自己行将就木,而這正是他一直在等待的結局。

    當她打去電話傳達噩耗,告訴他說他女婿死了時,父親似乎花了很長時間才明白這出新的悲劇與他有關。

    他們甚至都沒讨論過他是否需要出席葬禮。

     漢尼-梅維絲和朱厄爾此時在廚房裡,窸窸窣窣地弄出耗子般的動靜。

    腼腆陰郁的朱厄爾竟然在折錫箔紙,拿來當化妝鏡。

    她一直流淚,所以得時常補妝(盡管情緒化的埃瑪琳的表現早已超過了她,拿着科爾小時候的照片放聲号哭)。

    訪客們離開後,一切都安靜了下來,但盧薩仍能聽見她們說話、吃東西的聲音。

    廚房裡的每一樣東西都原封不動地按照她們母親在世時的放置來擺放了。

    當盧薩試圖重新安排碗櫥時,她們都覺得這是個需要彌補和原諒的錯誤。

    她想象得出現在她們正在幹什麼,必然是雙手展開之前折疊的錫箔紙,再次利用它來蓋住砂鍋。

    無休無止地打開冰箱再關上冰箱,從嘎吱聲到嘶嘶聲,已成為盧薩悲慘處境的主題音樂。

     要是她能睡着,要是能離開這地方哪怕一小會兒,該有多好。

     當樓下的座鐘敲響一點時,她便徹底斷了念頭。

    今晚肯定是無法入眠了。

    到處都是幽靈,甚至在這間盧薩迄今為止還未待滿一個小時的客房裡也不例外。

    沙發床上沒有回憶,但科爾那把碩大的低音提琴立在角落裡,像是有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