獎章的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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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留在她身邊的決定(當時他正在找衣服,準備重新穿上)。

    很容易就能将過錯歸結于行事謹慎,或者無法表現得粗魯、固執或者慷慨。

    這種事情不會發生在最單純或最無知的人身上,或許一記耳光、一聲辱罵中包含着慈悲和正确的道路,尊嚴卻禮貌地禁止我們走向它。

    我們對彼此的尊重源于一種生活方式,這種生活方式拉近了我們的距離,近得就像獎章的兩面;作為獎章的兩面,我們接受這個事實,米雷耶沉默不語,她冷漠而沮喪,哈維爾低聲和她說着自己荒謬的希望,最終,句子還沒寫完的時候,最後的信寫到一半的時候,他停了筆。

    畢竟,那時我們隻剩下、現在也隻剩下那悲凄的任務:繼續做個體面的人,繼續帶着那徒勞的希望生活,希望遺忘不要徹底将我們遺忘。

     一天中午,我們在米雷耶家裡見面,她幾乎是迫不得已地邀請他和其他同事一起吃午飯:他們在米雷耶的辦公室裡喝茶的時候,加布裡埃拉和湯姆提到了這頓午飯,她不能把他排除在外。

    哈維爾覺得,米雷耶邀請他隻是出于社交壓力,這讓人難過,但他已經買了一瓶傑克丹尼威士忌,而且已經很熟悉日内瓦郊外的那座木屋、那座小玫瑰花園和燒烤架,湯姆在那裡喝雞尾酒,播放着一張披頭士的唱片。

    這張唱片不是米雷耶的,它肯定不會出現在她嚴肅的唱片櫃上。

    加布裡埃拉已經開始轉圈了,對于她、湯姆和半個歐洲核子研究中心來說,如果沒有這種音樂,空氣将變得無法呼吸。

    我們沒有說很多話,突然,米雷耶把他帶到了玫瑰花園,他問她喜不喜歡日内瓦,她隻是看着他,聳了聳肩。

    他看見她忙着清理杯盤,聽見她說了句髒話,因為她手中出現了火花,記憶的碎片逐漸聚攏,也許那是他第一次渴望她,劉海劃過她黝黑的額頭,藍色牛仔褲凸顯出了她的腰線,那把有些嚴肅的聲音大概會唱民謠,她隻需用那仿佛長滿苔藓的低聲細語,就能說出重要的話來。

    周末,他回到了倫敦,而艾琳在赫爾辛基,桌上放着一張紙條:一份報酬豐厚的工作,三個星期,冰箱裡還有雞肉,愛你。

     他下次來實習的時候,歐洲核子研究中心如火如荼地舉辦了一場高水平的會議,哈維爾不得不認真工作。

    他在五樓和街道之間哀怨地把這事講給她聽,米雷耶似乎替他感到遺憾,她提議去聽一場鋼琴演奏會,他們去了,兩人都喜歡舒伯特,但其中一人不喜歡巴托克,他們去了一家幾乎空無一人的咖啡館,她有一輛舊英國車,把他送回了賓館,他送給她一張牧歌唱片,他很高興她沒有聽過,這樣他就不用再換一張了。

    星期天,田野,極具瑞士風格的下午清新透明,我們把汽車停在一座村莊,在麥田裡穿行,突然,哈維爾對她說起了艾琳,隻是作為一種談資,他其實沒有這麼做的必要。

    米雷耶沉默地聽着,她沒有對他表示同情,也沒有發表評論,然而,他倒是莫名地希望她能這麼做,因為他期待她顯露出與自己相似的情緒,他想溫柔地吻她,把她抵在樹幹上,熟悉她的嘴唇、她的嘴。

    回去的路上,我們幾乎沒有聊關于自己的事,我們沿着小路随意行走,每拐一個彎就會有新的風景,蘑菇,奶牛,銀白色雲彩點綴的天空,一張美好周日的明信片。

    但是當我們沿着架滿籬笆的山坡往下奔跑的時候,哈維爾感覺到米雷耶的手離自己的手很近,他握住了它,他們繼續奔跑,仿佛在互相推搡。

    他們坐在汽車裡,米雷耶邀請他去自己的木屋喝茶,她喜歡管那座房子叫木屋——因為雖然它完全不是木屋,卻有許多木屋的特點——還喜歡聽唱片。

    時間停頓了,一根線條突然停止作畫,直到找到了新方向,它才會在畫紙的另一邊重新開始。

     那天下午,我們做了清晰的總結:馬勒可以,勃拉姆斯可以,整個中世紀的音樂都可以,爵士不行(米雷耶),爵士可以(哈維爾)。

    我們沒有交流其他的音樂類型,文藝複興時期、巴洛克時期、皮埃爾·布列茲和約翰·凱奇(雖然他們還沒有聊過他的作品,但是米雷耶肯定不喜歡凱奇,她很可能不喜歡音樂家布列茲,但會喜歡指揮家布列茲,這可是重要的差别)的音樂都亟待探索。

    三天後,我們去聽了一場音樂會。

    我們在老城區吃晚飯,收到了艾琳寄來的明信片和米雷耶母親的信,但我們并沒有讨論它們,一切依然是勃拉姆斯和勃拉姆斯喜歡的白葡萄酒,我們敢肯定,勃拉姆斯一定喜歡喝白葡萄酒。

    米雷耶送他回了賓館,他們親吻了彼此的臉頰,不像平常親吻臉頰的時候那樣迅速,但依然隻親吻了臉頰。

    那天晚上,哈維爾回複了艾琳的明信片,米雷耶在月光下給她的玫瑰澆水,這并不是出于浪漫主義情懷,因為米雷耶并不浪漫,隻是因為睡意遲遲不來。

     我們沒有談論過政治,隻有零星的評論慢慢顯示出我們的差異,而且顯露得仍不完整。

    或許我們并不想面對這種差異,因為懦弱吧,有可能。

    辦公室的茶歇時間将矛盾激化了,打字員兼詩人惡狠狠地批判了以色列人,加布裡埃拉覺得他們很不錯,米雷耶隻說了句他們有權利這麼做,真見鬼,哈維爾沖她微笑,并沒有嘲諷的意思,他發現同樣的話恰好也可以用來形容巴勒斯坦人。

    湯姆希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