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韋羅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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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表被撥快或被撥慢了,塞韋羅機械地發布着指令,并不在意。

    輪到我的是把表撥慢,我弟弟又一次用手指掐住我的肩膀,這一回我倒是對他心存感激,我想的和貝貝一樣,說不定可以多得點兒好處,可話說回來,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準的。

    那個赤紅臉膛的女親戚也是要把表撥慢,那可憐的女人擦去感激的淚水,這淚水說到底不會有任何作用的,她跑到院子裡,躲在一盆盆花木之間,精神幾近崩潰。

    接下來我們聽見從廚房那裡再一次傳來了幹杯的聲音,還有伊格納西奧和我弟弟互相祝賀的說話聲。

     “馬上就要開始睡眠階段了。

    ”小曼努埃拉對我們說道,“媽媽讓大家早做準備。

    ” 其實也沒什麼可準備的,我們把腳步放得慢慢的,回到卧室,一夜下來大家都累得夠嗆。

    天快要亮了,這天是個工作日,九點或九點半我們大家還都得去上班。

    天氣突然變得更冷,院子裡的寒風順着門廳吹進屋裡,然而卧室裡的燈光和人群多少驅走了點寒意,聽不見說話的聲音,人們隻是交換着眼神,錯騰着地方,把香煙掐滅,在床邊圍成一圈。

    塞韋羅的老婆本來坐在床上整理着枕頭,這時突然站在了床頭,塞韋羅眼睛看着上方,根本沒理會我們,隻是眼皮眨也不眨地盯住亮着的吊燈,雙手按在肚子上。

    他一動不動,對周圍完全無動于衷,隻是眼皮一眨不眨地盯住亮着的吊燈。

    這時小曼努埃拉走到床邊,我們都看見她手上捏了條手絹,手絹四個角上都縫着一枚硬币。

    除了等候,沒什麼可做的,屋裡空氣不流通,熱乎乎的,我們都快出汗了,大家心裡都充滿感激之情,感激這古龍水的香氣,思忖着再過一會兒我們終于可以離開這所房子,在大街上聊聊天抽抽煙,發發議論——當然也可能不去議論——這天夜裡的事,多半不會去議論,可煙是一定要抽的,然後各自消失在一個又一個的街角。

    當塞韋羅眼皮慢慢垂下來,不再去看亮着的吊燈的時候,我感到一個悶聲悶氣的呼吸聲在我耳邊響起,那是貝貝·佩索阿。

    變化突然發生了,大家都松弛下來,像是我們共有一個軀體,上面數也數不清的腳和手還有頭突然一起放松下來,知道事情該結束了,塞韋羅已經進入睡眠階段了。

    小曼努埃拉朝着她父親俯下身去,用手絹蓋住她父親的臉,把手絹四個角都理得順順的,自自然然的,既不起褶子又蓋得嚴實,她的神情正對應了我們大家壓抑在心頭的那聲歎息,那塊手絹把我們大家嚴嚴實實地蓋了起來。

     “現在他該睡覺了,”塞韋羅的老婆說,“你們瞧,他已經睡着了。

    ” 塞韋羅的兄弟姐妹都在嘴唇前豎起一根手指,但其實根本沒這個必要,誰都沒想說話,我們紛紛踮起腳尖挪動起來,一個挨一個地走了出去,沒發出一點聲響。

    有幾位還朝後張望着,看看塞韋羅臉上蒙的手絹,仿佛要确認一下塞韋羅是真的睡着了。

    我的右手碰到了一簇硬硬的頭發,那是塞韋羅的小兒子,剛才一直有個親戚領着他,防止他亂說亂動,這會兒他來到了我的身旁,覺得踮起腳尖走路挺好玩的,他從下往上看着我,雙眼裡滿是疑惑和疲倦。

    我摸了摸他的下巴,又摸了摸他的臉,摟着他走到門廳,走到院子裡,我身旁是伊格納西奧和貝貝,他們已經把煙盒取了出來。

    天空灰蒙蒙的,遠方一塊窪地裡,一隻公雞在啼鳴,我們終于回歸到各自的生活,在這一片灰蒙蒙和寒氣中,有我們的未來,我們那無限美好的未來。

    我猜想是塞韋羅的老婆和小曼努埃拉(說不定還會有他的兄弟姐妹和他的大兒子)留在屋裡照看塞韋羅的睡眠,可我們幾個已經穿過廚房,出了院子,朝大街走去。

     “你們不再玩會兒嗎?”塞韋羅的兒子問我,他已經困得站都站不穩了,可還像所有小家夥一樣固執得不行。

     “不了,現在該去睡覺了,”我對他說,“你媽媽會叫你去睡覺的。

    進屋去吧,外頭冷。

    ” “剛才是一場遊戲,對不對,胡裡奧?” “你說得對,小夥子,是一場遊戲。

    快去睡覺,立刻馬上。

    ” 我和伊格納西奧、貝貝還有我弟弟一起,走到第一個街口。

    我們沒多說話,隻是又點燃了一根煙。

    其他人都走遠了,有幾個還站在屋門前,互相打聽着怎麼去坐有軌電車或者出租車。

    我們都很熟悉這片街區,還可以一起再走幾條街,然後,貝貝和我弟弟會向左拐,伊格納西奧還得再走上幾個街區,而我會上樓回到我的房間,煮上一壺馬黛茶,反正也沒多少時間了,不值得躺下睡上一覺,最好換上拖鞋,抽根煙,再喝喝馬黛茶,像這樣做些有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