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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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翻了個身,背對着他;這也和夏天裡的每一個夜晚一模一樣。

     今天這覺恐怕會睡得不易,可馬裡亞諾剛把香煙掐滅,就酣然入睡了;窗戶大開着,肯定會有不少蚊子飛進來,然而倦意比蚊子來得更快,他連夢都沒來得及做,腦子裡一片空白,直到被一種莫名的恐懼,祖爾瑪掐在他肩膀上的手指,以及她粗粗的喘息聲驚醒。

    下意識地,他已經在聆聽夜晚的聲音,蛐蛐的鳴叫聲加重了寂靜。

    睡吧,祖爾瑪,什麼事兒都沒有,你一定是做了個夢。

    他一心想讓她接受這個說法,讓她重新背朝他躺下身來,因為這會兒她突然把手抽走,坐起來,全身僵直,眼睛盯住關得好好的房門。

    他和祖爾瑪一起坐起身來,沒法阻止她打開房門,走到樓梯口,他一面緊随着她,一面還在隐隐約約地問自己,要不要猛一巴掌把她打醒,扛回床上去,終結這疏離的狀态。

    下到樓梯一半時,祖爾瑪扶着欄杆停住了腳步。

    你知道那女孩為什麼會在那裡嗎?祖爾瑪說話的聲音好像她還沒有從噩夢中醒來。

    女孩?這時他們又下了兩級樓梯,快到向廚房拐彎的地方了。

    祖爾瑪,别鬧了。

    她的嗓子劈了,像是用假嗓子在說話,她在那兒待着就是想讓那家夥進到屋裡來,我跟你說她會把它放進來的。

    祖爾瑪,别逼我做出蠢事來。

    她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好像很得意,你瞧,不相信你就瞧瞧,床是空的,雜志也扔在了地下。

    馬裡亞諾猛地沖到祖爾瑪前面,一個箭步跳過去,打開了燈。

    女孩瞅着他們倆,身上穿了件粉紅色的睡衣,靠着通向客廳的門,睡眼惺忪。

    這會兒你從床上爬起來幹什麼,馬裡亞諾一邊問一邊抄起一塊布圍在腰間。

    小女孩看着赤身裸體的祖爾瑪,因為困,也有點害羞,仿佛要哭出聲來,想再回到床上去。

    我是起來尿尿的,她解釋道。

    我們跟你說過尿尿要到樓上去,你這是到花園裡去了嗎。

    女孩兩隻小手怪怪地插在睡衣口袋裡,眼看就要哭出聲來。

    沒什麼,回你的床上睡覺去吧,馬裡亞諾說,摸了摸女孩的頭發,幫她蓋好被子,又幫她把雜志放回枕頭底下。

    女孩翻了個身,把臉沖着牆,把一個手指頭含到嘴裡,給自己寬寬心。

    上樓去吧,馬裡亞諾發話了,你看看,什麼事都沒有,别像個夢遊的人似的杵在那裡了。

    他看見她朝着客廳大門那裡邁了兩步,趕緊插到她的前面,什麼都好着呢,真見鬼。

    可你沒發現她剛才把大門打開了嗎,祖爾瑪說話的聲音有點不像她了。

    别再說蠢話了,你自己去看看門是不是開着,你要不想去就讓我過去看看。

    馬裡亞諾用手緊緊握住了她還在抖個不停的胳膊。

    你立馬到樓上去,他一面把她推到樓梯跟前,順便還往小女孩那邊掃了一眼,小女孩一動不動,應該是睡着了。

    剛登上第一層樓梯,祖爾瑪就發出一聲尖叫,想掙脫開逃走,可樓梯很窄,馬裡亞諾的身體在後面把她向前頂,圍在腰上的那塊布松開了,掉在樓梯腳下,馬裡亞諾扶住她的雙肩,連推帶搡,把她弄到了樓上,再推進卧室裡,在身後關上了門。

    她會把它放進來的,祖爾瑪還在說個不停,大門開着呢,它會進來的。

    躺下躺下,馬裡亞諾對她說。

    我跟你說大門開着呢。

    沒關系,馬裡亞諾說,它要是想進來就讓它進來吧,現在它進來也好不進來也好,跟我有屁關系。

    祖爾瑪的雙手胡亂躲閃着,被他一把抓住,就勢仰面推到床上,兩人倒在了一起,祖爾瑪哭哭啼啼地哀求着,那個沉重的軀體越來越緊地箍着她,壓得她動彈不得,嘴挨着嘴,一邊是淚水,一邊是下流話,發了瘋似的,逼迫着她就範。

    我不要,不要,我再也不要了,我不要,但說什麼都來不及了,她的氣力,她的驕傲,終于在這個壓倒一切的重量面前屈服,她被帶回到已經回不去的過去,帶回到那些沒有信件也沒有馬匹的夏天。

    後來——這會兒天快亮了——馬裡亞諾一聲不吭地穿上衣服,下到廚房裡。

    女孩還睡着,嘴裡含着手指頭,客廳的大門敞開着。

    祖爾瑪沒說錯,是小女孩開的門,然而馬并沒有進到屋裡來。

    難道說它真的進來過,馬裡亞諾點起第一根香煙,眺望着起伏的山巒那淡藍色的邊緣,難道說這回祖爾瑪都說對了,那馬真的進到過屋裡,可她又是怎麼知道的呢,他們根本沒聽見什麼響動,再說了,屋裡哪兒哪兒都整整齊齊的,挂鐘上指的也是早上的時間,再過一會兒,弗洛倫修就會來把小女孩帶走;也許快到十二點的時候,郵遞員也會來的,他會遠遠地就吹着口哨,把信件放在花園的小桌上,不管是給他的還是給祖爾瑪的,他們都會各自取走,一言不發,接下來就該一塊兒商量中午飯吃什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