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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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大笑。

    小女孩認真看着雜志,看到連環畫還在頁碼上做了些記号,仿佛是打算再看一遍。

     馬裡亞諾在樓上房間裡噴殺蟲劑,祖爾瑪邊切洋蔥邊跟着收音機哼着一支流行曲,在殺蟲劑和洋蔥的氣味中,夜色降臨。

    晚飯吃到一半,小女孩正吃着自己那份水煮蛋,就打起了瞌睡,他們逗着她,哄她吃完。

    馬裡亞諾早就給她在廚房裡最邊上那個角落支了張折疊床,上面還鋪了充氣床墊,心想這樣一來如果他們倆還要在樓下的客廳裡待上一會兒,聽聽音樂或是看看書,也不至于吵着她。

    吃完桃子,小女孩說她困了。

    親愛的,去睡吧,祖爾瑪說,你知道的,要是想尿尿的話,得到樓上去,我們會把樓梯的燈打開。

    小女孩吻了他們的臉頰,已經困得不行了,可在躺下之前,她挑了本雜志塞在枕頭底下。

    真不敢相信,馬裡亞諾說,這世界真是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我還以為這世界上的人都跟咱們一樣呢。

    興許也沒那麼大區别,祖爾瑪邊收拾桌上的東西邊說,你不是也有自己那套花樣嗎,花露水總是放在左邊,刮胡刀放在右邊,至于我嘛,咱們就不說了吧。

    可我那不是花樣,馬裡亞諾想,是對死亡和虛無的一種回應,定格萬物,定格時間,制定儀式,編織故事,來對付這千瘡百孔、污迹斑斑的混亂世界。

    這些話他沒有說出聲來,他跟祖爾瑪之間越來越沒什麼話可談了,祖爾瑪也一樣,沒有和他交換看法的需求。

    把咖啡壺帶上去,杯子我已經放在壁爐跟前了。

    看看糖罐裡還有沒有糖,儲物間裡還有一包。

    開瓶器我沒找見,這瓶酒看着還不錯,你覺得呢。

    對,顔色真漂亮。

    你上去的時候,把我放在小櫃子上的香煙帶上去。

    這酒真的不錯。

    天太熱了,你不覺得嗎。

    确實熱,熱得讓人有點難受,别開窗戶,會飛進來一大群蛾子和蚊子的。

     祖爾瑪第一次聽見那聲音時,馬裡亞諾正在一摞唱片裡翻找一張貝多芬的奏鳴曲,今年夏天他還沒聽過。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朝祖爾瑪看去。

    那聲音像是在外面花園的石頭台階上,可這個時候有誰會到小屋來呢,夜裡從來就沒有人來過。

    他到廚房把燈打開,照亮了花園裡離屋子最近的這一塊,什麼也沒看見,他又把燈關上了。

    是條找東西吃的狗吧,祖爾瑪說。

    這聲音有點兒怪,像打響鼻的聲音,馬裡亞諾說。

    這時,落地窗邊顯出一個巨大的白影,祖爾瑪發出一聲壓抑的尖叫。

    馬裡亞諾正背對着窗戶,等他轉過身來,玻璃上隻映着客廳裡挂的畫和家具的影子。

    他還沒來得及發問,那響鼻聲又在北面的牆根響起,那是一聲壓得低低的嘶叫,倒有點像祖爾瑪的驚叫聲。

    祖爾瑪用雙手掩住了嘴,緊貼在牆邊,兩隻眼睛死死盯住大窗戶。

    是一匹馬,馬裡亞諾說這話時自己都不相信,聽聲音像是匹馬,我聽見馬蹄的聲音了,它在花園裡跑呢。

    先是鬃毛,接着是厚厚的仿佛在流血的嘴唇,一個巨大的白色腦袋貼在了窗戶上。

    那馬掃了他們一眼,白色的影子便從右邊消失了,他們又一次聽見馬蹄的聲音,突然石頭階梯那邊沒了聲響,接着又是嘶叫聲、奔跑聲。

    可是這一帶根本沒有馬呀,馬裡亞諾說,發現自己已經不由自主地抄起了酒瓶,這時又把它放回了凳子上。

    它想進來,祖爾瑪說這話時還緊緊貼在後牆上。

    怎麼會呢,别犯傻了,這家夥一定是從這山谷裡的哪家小莊園跑出來的,看見有亮光,就跑過來了。

    我跟你說了,它想進來,這馬得了瘋病,想進來。

    據我所知,馬是不會得瘋病的,馬裡亞諾說,我覺得它已經走了,我到上面的窗戶那兒去看看。

    别,别,你就待在這兒别走,我還能聽見它,就在露台的台階那邊,正在踩那些花草,它會回來的,要是它把玻璃撞碎了闖進來怎麼辦。

    别犯傻了,什麼撞玻璃不撞玻璃的,馬裡亞諾說這話的時候也沒多大底氣,說不定我們把燈關了它就走了。

    我不知道,不知道,祖爾瑪順着牆滑下去,坐在了小凳上,我聽見它在叫,就在樓上。

    他們聽見馬蹄聲順着階梯走了下來,聽見門口響起了憤怒的喘氣聲,馬裡亞諾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蹭來蹭去,擠迫着大門,祖爾瑪歇斯底裡地尖叫着,跑到他的身旁。

    他輕輕推開了她,把手伸向電燈開關;昏暗中(廚房的燈還亮着,小女孩在那裡睡着),嘶叫聲、馬蹄聲更響了,可這會兒馬已經不在大門口了,能聽見它在花園裡跑來跑去。

    馬裡亞諾三步兩步跑過去關上廚房的燈,看也沒看一眼小女孩睡覺的那個角落,回來後他把還在抽抽搭搭的祖爾瑪摟進懷裡,撫摸着她的頭發她的臉,要她别出聲,這樣才能聽得更清楚些。

    落地窗那邊,馬頭在大大的窗戶上蹭着,沒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