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爾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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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皇後》,這歌永遠受歡迎。

    其實,在《舞會皇後》裡我還自己唱上一段,和聲的部分。

    索尼娅會告訴你我的嗓音有多難聽。

    所以我們一定得在聽衆吃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唱這首歌,這樣他們才不會跑掉。

    ” 說完他哈哈大笑起來,索尼娅也笑了,但沒有他笑得厲害。

    這時,一個穿着像是黑色潛水衣、職業打扮的自行車手從我們旁邊飛馳而過,我們默默地看着他劇烈運動的背影漸漸遠去。

     “我去過瑞士一次,”我打破沉默。

    “兩年前的夏天。

    我去了因特拉肯,住在當地的青年旅社。

    ” “啊是,因特拉肯,漂亮的地方。

    一些瑞士人瞧不起那兒,覺得那裡隻是給遊客觀光用的。

    可索尼娅和我都很喜歡在那裡表演。

    其實,夏天的夜晚,在因特拉肯給來自全世界的歡歡喜喜的人們演出,是一件非常棒的事。

    你在那裡玩得開心嗎?” “是,很開心。

    ” “我們每年夏天都要去因特拉肯的一個餐廳表演幾個晚上。

    我們坐在帳篷裡表演,面對餐桌,這種晚上餐桌當然是在外面啦。

    我們表演時能看見所有的遊客在星空下一邊吃着一邊有說有笑。

    遊客的身後是一大片空地,白天用來給滑翔傘降落,到了晚上就被何維克街的燈火照亮了。

    如果你還能看得更遠,可以看見遠處聳立的阿爾卑斯山。

    艾格爾峰、門希峰、少女峰。

    而且空氣溫暖宜人,還洋溢着我們演奏的音樂。

    每次在那裡演出我都覺得是特别的榮幸。

    我心想,啊,幹這行真是太好了。

    ” “去年,那家餐廳的經理叫我們演出時穿上全套的傳統服裝,”索尼娅說。

    “可天熱得不得了,很不舒服。

    我們說有什麼差别呢?為什麼一定要穿上大大的馬甲、圍圍巾、戴帽子?我們就算隻是穿襯衫也一樣很像瑞士人,又整潔。

    可是餐廳經理說我們要麼穿上全套衣服,要麼走人,自己選,說完就走了,就這樣。

    ” “可是索尼娅,哪個工作都一樣,都有制服,老闆都要求你一定要穿。

    在銀行工作也一樣!而人家要我們穿的至少是我們所相信的。

    瑞士的文化。

    瑞士的傳統。

    ” 這時我又一次隐隐感覺到他們之間有什麼不愉快,可這種感覺隻持續了一兩秒鐘,他們看着我的吉他,就又都露出了微笑。

    我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就講道: “我想到不同的國家去表演一定很有趣。

    你得保持敏感,了解你的聽衆。

    ” “是,”蒂洛說,“我很高興我們能給各種各樣的人表演。

    不單單在歐洲。

    總而言之,我們因此得去了解很多的城市。

    ” “比如說杜塞爾多夫,”索尼娅說。

    她的口氣變了——變的有些硬——我仿佛又見到了中午餐廳裡的那個人。

    可蒂洛似乎并沒有察覺出什麼異常,愉快地說道: “我們的兒子現在就住在杜塞爾多夫。

    他跟你差不多大,可能比你大一些。

    ” “今年初,”索尼娅說,“我們去了杜塞爾多夫。

    有人邀請我們去表演。

    不是常有的事,是表演我們自己真正的音樂的機會。

    所以我們給兒子打了電話,我們的獨子,告訴他我們要去他的城市。

    他沒有接電話,我們就留了言。

    我們留了好幾次留言。

    沒有回音。

    我們到了杜塞爾多夫又給他留言,說我們到了,到你這裡了。

    還是沒有回音。

    蒂洛說别擔心,也許他那天晚上會來,來看我們表演。

    可是他沒有來。

    我們表演完了又去了别的城市,進行下一場演出。

    ” 蒂洛咯咯地笑了。

    “我想彼得大概是受夠了我們的音樂,從小聽到大!可憐的孩子,不得不聽我們排練,日複一日。

    ” “我想又要帶孩子又要搞音樂挺難的。

    ”我說。

     “我們隻有一個孩子,”蒂洛說,“所以還不算太難。

    當然我們是幸運的。

    我們外出表演不能帶着他,他的祖父母總是很樂意幫忙。

    等他長大一點,我們就把他送到一家很好的寄宿學校。

    他的祖父母又幫了我們大忙,不然我們付不起那麼高的學費。

    所以說我們是幸運的。

    ” “是,我們很幸運,”索尼娅說。

    “除了彼得讨厭那所學校。

    ” 很顯然之前的愉快氣氛正在流逝。

    為了活躍氣氛,我趕忙說:“不管怎麼說,看樣子你們很喜歡你們的工作。

    ” “哦,沒錯,我們很喜歡這個工作,”蒂洛說。

    “工作就是我們的一切。

    但即便如此,我們也很想放個假。

    知道嗎?這是我們這三年來頭一次像樣的假期。

    ” 蒂洛的話又一次讓我覺得特别不好受,我想再次勸他們換旅館,但我知道這麼做很可笑。

    我隻能希望哈格·弗雷澤對他們好一點。

    我心裡想着這個,嘴上卻說: “瞧,要是你們喜歡的話,我可以把剛剛那首歌再唱一遍給你們聽。

    那歌還沒寫完,我不常演唱還沒完成的作品。

    可既然你們已經聽到了一些,我不妨把已經寫出來的部分唱給你們聽。

    ” 索尼娅的臉上又露出了笑容,說:“好啊,快唱來聽。

    那歌兒太好聽了。

    ” 我準備演唱的時候,他們把身子轉回去,像剛剛那樣面對着赫裡福郡,背對着我。

    但是這次他們沒有擁抱在一起,而是坐得異常的筆直,一隻手放在眉毛上擋太陽。

    我彈的時候他們一直是這個姿勢,一動不動,在草地上留下兩道長長的夕照的影子,像兩尊塑像。

    我慢慢地結束這首還沒寫完的歌。

    歌唱完了,他們仍舊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才放松身子,鼓了鼓掌,雖然沒有前一次那麼熱烈。

    蒂洛一面稱贊着一面站起來,然後扶索尼娅起來。

    看着他們站起來的樣子我才意識到他們的年紀确實不小了。

    也有可能他們隻是累了。

    就我所知,遇到我之前他們已經走了不少的路。

    總之就是我覺得他們起身的時候挺吃力的。

     “你的演出太精彩了,”蒂洛說。

    “今天我們是遊客,别人唱歌給我們聽!調了過來,多有意思啊!” “歌寫完了以後要唱給我聽,”索尼娅說,很認真的樣子。

    “說不定有一天我會在電台裡聽到呢。

    ” “是啊,”蒂洛說,“到時索尼娅和我就可以翻唱給客人們聽!”他洪亮的笑聲在空氣中回蕩。

    接着他禮貌地微微鞠了一躬,說:“今天我們總共欠了你三次人情。

    可口的午餐,舒适的旅館,還有美妙的山上音樂會!” 分别的時候,我很想告訴他們真相。

    告訴他們我故意給他們推薦了這裡最爛的旅館,希望他們趁還來得及趕緊搬出來。

    可是看着他們歡歡喜喜地跟我握手道别,我真是說不出口。

    就這樣,他們下山了,又剩我一個人坐在長椅上。

     * 我從山上下來時餐廳已經關門了。

    瑪吉和傑夫看上去都累壞了。

    瑪吉說這是他們最忙的一天,挺高興的樣子。

    可是晚餐上——我們的晚飯是店裡各種各樣的剩菜——傑夫說到同一件事時卻是一臉的不高興,像是在責怪我:他們累得半死的時候,我不幫忙跑哪兒去了?瑪吉問我下午幹什麼去了,我沒有提起蒂洛和索尼娅——說起來太複雜了——隻是告訴她我到山上寫歌去了。

    她又問我可有進展,我說有,大有進展。

    這時傑夫悶悶不樂地走了出去,盤子裡的東西還沒吃完。

    瑪吉假裝沒看見,也對,幾分鐘後傑夫拿着一罐啤酒回來,坐下看報紙,一聲不吭。

    我不希望他們倆為了我吵架,便很快離開了餐桌,回到樓上繼續寫歌。

     白天我的房間很可以給人靈感,但到了晚上就不那麼吸引人了。

    首先,窗簾不能把整個窗子遮住。

    大熱天的時候,我把窗戶一打開,數英裡以内的蚊蟲看到燈光,就會蜂擁而入。

    其次,房裡隻有一隻赤裸裸的燈泡從天花闆的燈線盒垂下來,投下昏暗的燈光,原本簡陋的房間看起來更加不堪。

    那天晚上,我本想開燈把腦子裡想到的歌詞寫下來。

    可是天實在太熱了,最後我關掉燈,拉開窗簾,把窗子開得大大的,像白天那樣抱着吉他坐在窗台上。

     我就這樣坐了大約一個小時,試驗着各種橋段,突然聽見敲門聲,瑪吉的頭探了進來。

    房裡漆黑一片,但是樓下露台的安全燈亮着,所以我能依稀辨認出她的臉。

    她的臉上挂着不自然的微笑,我心想她又要叫我下去幫忙幹活了。

    她走到房間裡,關上身後的門,說: “對不起,親愛的。

    今天實在把傑夫累壞了。

    他說他現在想安安靜靜地看電影?” 她的語氣像是在發問。

    我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是要我别再彈琴了。

     “可我正寫到關鍵的地方呢,”我答道。

     “我知道。

    可是傑夫今天真的累壞了。

    他說你的吉他讓他沒辦法休息。

    ” “傑夫應該知道:他有他的工作,我也有我的。

    ”我說。

     瑪吉像是在掂量我的話,過了一會兒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我想我不該把這話告訴傑夫。

    ” “為什麼?為什麼不該告訴他?他應該知道。

    ” “為什麼?因為他會不高興,這就是為什麼。

    而且我想他會認為你的工作跟他的工作根本不是同一個檔次。

    ” 一時間我看着瑪吉,說不出話來。

    “你胡說八道什麼啊。

    你說什麼蠢話呢?” 瑪吉疲憊地搖搖頭,沒有說什麼。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說這種蠢話,”我說。

    “而且是正當我進展得很順利的時候。

    ” “你進展得很順利,是嗎,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