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情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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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能像這樣子将悲傷抛在身後。

     這首歌結束了,加德納先生說:“好,直接唱下一首吧。

    《我太易墜入愛河》。

    ” 這是我第一次為加德納先生演奏,我小心翼翼地彈每一個音,結果我們配合得還不錯。

    聽了他給我講的這首歌的故事以後,我不停地擡頭看窗戶,然而加德納太太那裡一點兒反應也沒有,沒有動靜,沒有聲音,什麼都沒有。

    歌唱完了,甯靜和黑暗包圍了我們。

    我聽見不遠處有人推開百葉窗,估計是住在附近的人想聽得清楚些。

    可是加德納太太的窗戶什麼情況也沒有。

     我們慢慢地唱起了《給我的寶貝》,慢到幾乎沒有拍子,然後一切又歸于平靜。

    我們一直擡頭看着窗戶,過了許久,大概足足有一分鐘的時間,我們終于聽見了。

    聲音若隐若現,但是絕對錯不了,是加德納太太在啜泣。

     “我們成功了,加德納先生!”我輕聲說。

    “我們成功了。

    我們打動她了。

    ” 可是加德納先生的樣子并不高興。

    他疲倦地搖搖頭,坐了下來,朝維托裡奧擺了擺手。

    “把船劃到另一邊去吧。

    我該進去了。

    ” 當船再次開動時,我覺得加德納先生一直在避開我的眼睛,幾乎像是在為今晚的事情感到羞愧。

    我不禁想到這整件事情也許是一個惡作劇。

    因為就我所知,這些歌對加德納太太都有讨厭的含義。

    于是我收起吉他,坐在那裡,或許有點兒悶悶不樂,我們就這麼往前劃去。

     船到了開闊一些的水面,突然一艘觀光遊艇迎面從我們身邊疾駛而過,在剛朵拉邊濺起不小的波浪。

    然而我們快到加德納先生公寓的門口了。

    維托裡奧把船慢慢靠近岸邊時,我說道: “加德納先生,您是我成長過程中重要的一部分。

    今晚對我來說太特别了。

    如果我們就此告别,以後我不會再見到您,那麼我餘生都會一直琢磨。

    所以加德納先生,請您告訴我。

    剛才,加德納太太是因為喜悅而哭泣,還是因為傷心?” 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我。

    昏暗的燈光下,我隻能看見船頭加德納先生弓着背的身影。

    可是當維托裡奧系纜繩時,加德納先生靜靜說道: “我想我以這種方式唱歌給她聽,她很高興。

    但當然了,她很傷心。

    我們倆都很傷心。

    漫長的二十七年,這次旅行之後,我們就要分開了。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一起旅行了。

    ” “聽您這麼說我真的很難過,加德納先生,”我輕輕地說。

    “我想很多婚姻最後都走到了盡頭,即便是一起過了二十七年。

    但至少你們能以這種方式分開。

    一起到威尼斯度假,在剛朵拉上唱歌。

    很少有夫妻能這麼友好地分手。

    ” “我們為什麼不友好呢?我們仍然深愛着對方。

    這就是她為什麼哭了。

    她還像我愛着她一樣地愛着我。

    ” 維托裡奧已經上岸了,可是加德納先生和我都還坐在黑暗裡。

    我等着他往下講,果然,過了一會兒,他接着說道: “就像我說的,我對琳迪一見鐘情。

    可是她也愛我嗎?我想她根本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我是個明星,她隻關心這一點。

    我是她夢寐以求的,是她在那家小餐廳裡處心積慮想要得到的。

    她愛不愛我不是問題。

    可是二十七年的婚姻會發生很多有趣的事情。

    很多夫妻,他們漸漸地越來越不喜歡對方,厭倦對方,最後憎恨對方。

    而有時候情況剛好相反。

    過了很多年,琳迪逐漸慢慢地開始喜歡我。

    一開始我不敢相信,可是後來沒什麼可懷疑的了。

    離開餐桌時輕輕碰一下我的肩膀。

    在房間那一頭莫名其妙地微微一笑,沒什麼好笑的事,隻是她自己不知道在樂什麼。

    我敢說她自己也很驚訝,但事實如此。

    五六年後,我們發現我們在一起非常惬意。

    我們關心對方,在乎對方。

    總而言之,我們愛對方。

    而如今我們仍舊愛着對方。

    ” “我不明白,加德納先生。

    那您和加德納太太為什麼要分開呢?” 他又歎了一口氣。

    “你怎麼可能明白呢,朋友,從那樣的國家來的?但是今天晚上你對我太好了,我試着解釋給你聽吧。

    事實是,我的名聲已經不如從前了。

    你盡可以反對,但在美國,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我不再是大明星了。

    如今的我可以接受現實,慢慢隐退,生活在過去的榮譽之上。

    但我也可以說,不,我還沒玩完呢。

    換句話說,我的朋友,我可以重返歌壇。

    很多像我這樣的人,甚至還不如我的人,都這麼做了。

    但是重返歌壇并非易事。

    你得做好做出種種改變的心理準備,有些改變是很困難的。

    你得改變你的做法,甚至改變一些你喜歡的東西。

    ” “加德納先生,您的意思是,因為您要重返歌壇,您和加德納太太不得不分開?” “看看其他人,看看那些成功重返歌壇的人,看看那些至今仍活躍在歌壇的我這一輩人。

    他們每一個,每一個都再婚了。

    兩次,甚至三次。

    他們每一個都牽着年輕的妻子。

    我和琳迪會成為笑柄的。

    而且,現在有一個我看上眼的姑娘,她也看上了我。

    琳迪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比我還早明白,也許在餐廳裡聽梅格講各種奇聞轶事時就明白了。

    我們商量過了。

    她明白我們該各走各的了。

    ” “我還是不明白,加德納先生。

    您和加德納太太來的地方不會和其他地方相差到哪兒去。

    所以,加德納先生,這些年來您唱的歌能感動各個地方的人。

    甚至是我生長的地方。

    這些歌裡頭都唱些什麼呢?兩個人不再相愛了,隻好分開,所以傷心。

    可要是兩人還彼此相愛,就應該永遠在一起。

    這就是那些歌裡唱的。

    ” “我明白你的意思,朋友。

    我知道你很難明白這件事情。

    但事實如此。

    而且,這對琳迪也好。

    我們現在就分開對她來說最好。

    她還不老。

    你見過她,她依舊美麗動人。

    她得趁現在還來得及的時候抽身。

    還來得及再找一個愛人,再結一次婚。

    她得趁還為時未晚趕緊抽身。

    ” 我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加德納先生突然問道:“我猜你母親始終沒能再找到一個好人吧。

    ” 我被這個問題吓了一跳。

    我想了想,輕聲說:“沒有,加德納先生。

    她始終沒能再婚。

    她沒能活着看見我們國家的變化。

    ” “太遺憾了。

    我相信她是個好女人。

    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我的歌真的讓她感到幸福,那對我而言意義重大。

    很遺憾她最終沒能再找到一個好人。

    我不希望我的琳迪會這樣。

    不,我的琳迪不會的。

    我要我的琳迪再找到一個好人。

    ” 剛朵拉輕輕地敲打着河岸。

    維托裡奧輕聲喚着,伸出一隻手,幾秒鐘後,加德納先生站起來,爬上岸去。

    等我也拿着吉他爬上岸時——我不想求維托裡奧讓我白搭一程——加德納先生已經掏出了錢包。

     看來維托裡奧對自己的酬勞非常滿意,他帶着一貫的彬彬有禮,說着一貫的恭維話,回到剛朵拉上,劃走了。

     我們看着船消失在黑暗之中。

    加德納先生往我手裡塞進一大把鈔票。

    我對他說太多了,而且今晚是我極大的榮幸。

    可他一點兒也不肯收回去。

     “不,不,”他邊說邊在眼前擺了擺手,像是要了結這件事,不僅是錢,還包括我、包括這個夜晚,或許還包括他人生的這整個階段。

    他邁步朝公寓走去,可才走了幾步,他就停下來,回頭看着我。

    我們所在的小街,運河,一切都很安靜,隻有遠方模糊的電視的聲音。

     “今天晚上你彈得很好,我的朋友,”他說。

    “你的指法很好。

    ” “謝謝您,加德納先生。

    您唱得也很好,和以前一樣好。

    ” “也許在我們離開之前我會再到廣場去一次。

    去聽聽你和同事們的演出。

    ” “我希望如此,加德納先生。

    ” 可是我沒有再見到他。

    幾個月後,秋天的時候,我聽說加德納先生和加德納太太離婚了——弗洛裡安的一個侍者在哪裡看到,告訴我的。

    那天晚上的情景再次浮現在我的腦海裡,而且回想起這件事情,我黯然神傷。

    因為加德納先生看上去是個很正派的人,不管你怎麼看,無論複出與否,他都是偉大的歌手之一。

     [1]二十世紀歐洲爵士吉他巨匠,吉蔔賽人,出生于比利時。

     [2]英國著名電影和舞台劇演員、歌唱家。

     [3]美國著名演員、導演。

     [4]二十世紀享有盛譽的美國流行歌手。

     [5]二十世紀享有盛譽的美國流行歌手。

     [6]二十世紀美國著名歌手、演員。

     [7]二十世紀美國著名歌手、演員。

     [8]一種融合巴西桑巴節奏與美國酷派爵士樂的新派音樂,被視為拉丁爵士樂的一種。

     [9]美國爵士樂号手、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