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情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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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去。

    不過那時他很有些名氣。

    當時他頻頻在維加斯演出,出了幾張金唱片。

    我剛才說了,琳迪交了好運。

    我初次見到琳迪時,她是迪諾的妻子。

    這種情況老梅格早跟她們解釋過了。

    誠然有的姑娘能第一次就撞了大運,一步登天,釣上辛納特拉或者白蘭度這樣的人。

    可是這種事情并不多見。

    姑娘們得準備好在二樓就出電梯,走出來。

    她得習慣二樓的空氣。

    也許将來有一天,她會在二樓這裡遇見一個從頂樓公寓下來的人,也許是下來取一下東西。

    這人對她說,嘿,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一起上頂樓去。

    琳迪清楚遊戲規則。

    她的戰鬥力沒有因為嫁給了迪諾而減退,她的雄心也沒有因此而大打折扣。

    迪諾是個正派人。

    我一直都喜歡他。

    所以雖然我第一次見到琳迪就深深地愛上了她,但我沒有采取行動。

    我是個絕對的紳士。

    後來我得知琳迪因此而更加下定決心。

    啊,你應該欽佩這樣的姑娘!我得告訴你,朋友,我那個時候非常非常紅。

    我猜你母親就是在那個時期聽我的歌的。

    然而迪諾卻開始迅速走下坡路。

    那段時期很多歌手的日子都不好過。

    時代變了。

    孩子們都聽披頭士、滾石。

    可憐的迪諾,他的歌太像平·克勞斯貝[7]了。

    他嘗試做了一張巴薩諾瓦[8]的唱片,卻被大家恥笑。

    這時琳迪肯定不能再跟着他了。

    當時的情況沒有人能指責我們。

    我想就是迪諾也沒有真的責怪我們。

    所以我行動了。

    她就這樣到了頂樓公寓。

     “我們在維加斯結了婚,我們把酒店的浴缸裝滿香槟。

    今晚我們要唱的那首《我太易墜入愛河》,知道我為什麼選這首歌嗎?想知道嗎?新婚後不久,有一次我們在倫敦。

    吃完早飯以後我們回到客房,女傭正在打掃我們的套房。

    可是我們欲火燒身。

    于是我們進了房間,我們可以聽見女傭在用吸塵器打掃客廳的聲音,可是我們看不見她,隔着隔闆牆。

    我們踮着腳尖偷偷地溜進去,像孩子似的,你瞧。

    我們悄悄地溜回卧室,把門關上。

    我們看得出卧室已經打掃完了,所以女傭應該不用再回到卧室來了,但我們也不是很肯定。

    管他呢,我們才不在乎。

    我們脫掉衣服,在床上大幹起來,女傭一直都在隔壁,在套房裡走來走去,不曉得我們已經回來了。

    我說了,我們欲火燒身,可是過了一會兒,我們突然覺得整件事情太好玩了,我們開始笑個不停。

    後來我們完事了,躺在床上擁抱着對方,女傭還在外面,你知道嗎,她居然唱起歌來了!她用完吸塵器,開始放聲高歌,天啊,她的聲音太難聽了!我們笑個不停,當然是盡量不發出聲音。

    你猜接下來怎麼着,她不唱了,打開收音機。

    我們突然聽見切特·貝克[9]的聲音,在唱《我太易墜入愛河》,優美、舒緩、柔和。

    我和琳迪躺在床上,聽着切特的歌聲。

    過了一會兒,我也唱了起來,很輕地,跟着收音機裡的切特·貝克唱,琳迪偎依在我懷裡。

    事情就是這樣。

    這就是為什麼今晚我選了這首歌。

    我不知道她會不會想起這件事。

    天曉得。

    ” 加德納先生不說了,我看見他擦去眼淚。

    船又轉了個彎,我發現我們第二次經過那家餐廳了。

    餐廳似乎比先前更加熱鬧,有個人,我知道他叫安德烈亞,正在角落裡彈鋼琴。

     當我們再次駛入黑暗之中時,我說道:“加德納先生,我知道這不關我的事,可我看得出眼下您和加德納太太的關系不是很好。

    我想讓您知道我是明白這些事的。

    以前我母親經常悲傷,大概就和您現在一樣。

    她以為這次她找到了一個好人,她高興極了,告訴我這個人要做我的新爸爸了。

    頭幾次我相信了。

    可後來,我知道事情不會盡如人意的。

    可是我母親從來沒有停止相信。

    每當她傷心的時候,大概就像您今晚這樣,你猜她怎麼着?她會放你的唱片,跟着唱。

    那些漫長的冬天,在我們住的小公寓裡,她坐在那裡,蜷起膝蓋,手裡頭拿着一杯喝的,輕輕地跟着唱。

    有時候,我還記得,加德納先生,樓上的鄰居會用力地敲天花闆,特别是當你放一些大聲的快歌時,比如《希翼》、《他們都笑話》之類的。

    我仔細地看着母親,可是她好像什麼也沒聽見,專心地聽着你的歌,頭跟着拍子一點一點,嘴唇跟着歌詞一張一合。

    加德納先生,我想說的是,您的音樂幫助我母親度過那些傷心的日子,也一定幫助了其他成千上萬的人。

    所以也一定能幫助您自己的。

    ”說完我笑了笑,本想作為鼓勵,沒想到笑得大聲了點。

    “今晚您可以信任我,加德納先生。

    我會全力以赴。

    今晚我的演出不會輸給任何一個管弦樂隊的,您等着瞧吧。

    加德納太太聽了以後,天曉得?也許你們就會重歸于好。

    夫妻間都會有不愉快的時候。

    ” 加德納先生微微一笑。

    “你是個好人兒。

    我很感激你今晚的幫助。

    但是我們沒有時間再聊了。

    琳迪回到房裡了。

    我看見燈亮了。

    ” * 說話間我們正經過一座我們至少已經路過兩次的公寓。

    現在我明白了為什麼維托裡奧帶着我們兜圈子。

    加德納先生在等某個窗戶的燈光,每次他看見燈還沒亮,我們就再繞一圈。

    但是這一次,三樓的窗戶亮了,百葉窗打開着,從我們這裡可以看見屋裡的一小塊帶黑色木梁的天花闆。

    加德納先生示意維托裡奧停下,維托裡奧早已經停下槳,讓船慢慢漂到窗戶的正下方。

     加德納先生站起身來,又一次把船弄得激烈地搖晃起來,維托裡奧趕緊把船穩住。

    加德納先生朝上面輕輕地喊道:“琳迪?琳迪?”然後他終于大聲叫道:“琳迪!” 一隻手推開百葉窗,接着一個身影出現在狹小的陽台上。

    雖然公寓牆上不遠的地方有一盞燈,但是燈光昏暗,看不清加德納太太的樣子。

    然而我依稀看出她把頭發梳起來了,和上午在廣場上不一樣,大概是為了剛剛的晚餐。

     “是你嗎,親愛的?”她靠在陽台的欄杆上問。

    “我還以為你被綁架之類了呢。

    你害我擔心死了。

    ” “别傻了,親愛的。

    在這種地方會出什麼事呢?再說,我給你留了紙條。

    ” “我沒有看見什麼紙條,親愛的。

    ” “我給你留了紙條。

    讓你别擔心。

    ” “紙條在哪兒呢?上面寫什麼?” “我不記得了,親愛的。

    ”加德納先生生氣了。

    “隻是張普通的紙條,說我要去買煙之類的。

    ” “你現在在那裡就是幹這個嗎?買煙?” “不是,親愛的。

    這是另外一件事。

    我要唱歌給你聽。

    ” “是在開什麼玩笑嗎?” “不,親愛的,不是開玩笑。

    這裡是威尼斯。

    這裡的人就是這麼幹的。

    ”說着指了指我和維托裡奧,像是要證明他的話。

     “我覺得外面有點冷,親愛的。

    ” 加德納先生重重地歎了口氣。

    “那你進屋裡去聽吧。

    進屋裡去,親愛的,舒舒服服地坐好。

    隻要把窗戶開着就能聽得很清楚。

    ” 加德納太太仍舊低頭看着他,他也擡頭往上看,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片刻後,加德納太太進屋裡去了,加德納先生好像很失望的樣子,即便是他自己勸她這麼做的。

    他低下頭,又歎了口氣,我能感覺到加德納先生正在猶豫還要不要做。

    于是我說道: “來吧,加德納先生,我們開始吧。

    第一首《當我到達鳳凰城的時候》。

    ” 我輕輕地彈了幾個開始的音符,拍子還沒有出來,隻是一些音符,可以是歌曲的導入,也可以就這麼漸漸退去。

    我試着彈得美國一點,傷心的路邊酒吧,長長的高速公路。

    我還想起了我母親,想我以前是怎麼走進屋裡,看見她坐在沙發上,盯着唱片的封面,封面上畫着一條美國公路,或者一個歌手坐在一輛美國車裡。

    我的意思是,我試着要彈得讓我母親能聽出就是那個國家,她唱片封面上的那個國家。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還沒等我彈出什麼連續的拍子來,加德納先生就唱了起來。

    他站在搖搖晃晃的剛朵拉上,我擔心他随時會掉下去。

    然而他的聲音和我記憶裡的一模一樣——溫柔、近乎沙啞,但是集結了全身的力量,像是從一個看不見的麥克風裡傳出來的。

    而且和所有一流的美國歌手一樣,他的聲音略帶疲倦,甚至是絲絲的猶豫,仿佛他并非一個慣于如此敞開心扉的人。

    所有的大師都是這樣。

     我彈着,他唱着,一首充滿漂泊和離别的歌。

    一個美國人離開他的情人。

    歌曲一節節,城鎮一座座,鳳凰城、阿爾伯克基、俄克拉何馬,他一路不停地思念着情人。

    車子沿着大路一直開,這是我母親永遠不可能做到的。

    要是我們能像這樣子将事情抛在身後——我猜母親聽這首歌的時候是這麼想的。

    要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