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情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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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深地歎了口氣,說道:“我想應該是屬于驚喜這一類的。

    ”他停了一下,又說道,“天曉得她會有什麼反應。

    興許我們唱不到《給我的寶貝》。

    ” 維托裡奧又轉了一個彎,突然傳來了音樂聲和笑聲,我們正漂過一家燈火通明的大餐廳。

    好像客滿了,侍者忙碌地穿梭其間,食客們都很開心的樣子,盡管那時運河邊上還不是非常暖和。

    我們剛剛一直在甯靜和黑暗中行駛,現在看見餐廳顯得有些紛亂。

    感覺好像我們是靜止不動的,站在碼頭上,看着這隻閃閃發光的開着派對的船駛過。

    我注意到有幾張臉朝我們這裡看了看,可是沒有人太在意我們。

    把餐廳甩在身後以後,我說道: “真有意思。

    要是那些遊客發現一條載着著名的托尼·加德納的船剛剛開了過去,不知他們會有什麼反應?” 維托裡奧英語懂的不多,但是他聽懂了這句話的大意,笑了一下。

    而加德納先生卻沒有反應。

    直到我們又駛入黑暗,駛進一條狹窄的河道,駛過沿岸燈光昏暗的門口時,他才說道: “我的朋友,你是從波蘭來的,所以你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 “加德納先生,”我說,“我的祖國現在是自由的民族了。

    ” “抱歉。

    我沒有侮辱你們國家的意思。

    你們是勇敢的民族。

    我希望你們赢得和平和繁榮。

    可是朋友,我想告訴你的是。

    我想說的是從你來的地方,自然還有很多東西是你不明白的。

    正如在你們國家也有很多事情我不會明白。

    ” “我想是這樣的,加德納先生。

    ” “我們剛剛經過的那些人。

    要是你過去問他們:‘嘿,你們還有人記得托尼·加德納嗎?’也許當中一些人,甚至是大部分人,會說記得。

    誰知道呢?但是像我們剛才那樣子經過,就算他們認出了我,他們會興奮不已嗎?我想不會。

    他們不會放下他們的叉子,不會停下他們的燭光晚餐。

    為什麼要呢?隻不過是一個已經過時了的歌手。

    ” “我不相信,加德納先生。

    您是經典。

    就像辛納特拉或者迪安·馬丁[6]一樣。

    一些一流的大師是不會過時的。

    不像那些流行歌星。

    ” “謝謝你這麼說,朋友。

    我知道你是好意。

    可是唯獨今晚,不要開我的玩笑。

    ” 我正想反駁,但加德納先生舉止裡的某些東西讓我放開了這個話題。

    于是我們繼續前進,沒有人說話。

    說實話,我開始納悶自己是不是攪和進了一件什麼事,這整個小夜曲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們畢竟是美國人啊。

    說不定當加德納先生開始唱時,加德納太太會拿着槍走到窗前,朝我們開火。

     也許維托裡奧跟我想到了一塊兒,因為當我們駛過一面牆上的路燈下時,他朝我遞了個眼色,像是在說:“他真是個怪人,不是嗎,朋友?”可是我沒有理他。

    我不會跟他那種人一起反對加德納先生的。

    在維托裡奧看來,像我這種外地人,成天敲詐遊客,弄髒河水,總之就是破壞了這座該死的城市。

    哪天遇上他心情不好,他會說我們是強盜——甚至是強奸犯。

    有一次,我當面問他是不是真的說過這樣的話,他賭誓說全是一派胡言。

    他有一個他敬如母親的阿姨是猶太人,他怎麼可能是個種族主義者呢?可是一天下午幕間休息的時候,我靠在多爾索杜羅的一座橋上打發時間,一條剛朵拉從橋下經過。

    船上有三名遊客,維托裡奧搖着槳站在他們身後,高談闊論,講的正是這些垃圾。

    所以他盡可以看着我,但别想從我這裡得到夥伴情誼。

     “我來教你一個秘訣,”加德納先生突然說道。

    “一個表演的小秘訣。

    給同行的你。

    很簡單。

    你要多少了解你的觀衆,不管是哪個方面,你得知道一點兒。

    一件讓你心裡覺得今晚的觀衆跟昨晚的不同的事。

    比如說你在密爾沃基演出。

    你就得問問自己,有什麼不同,密爾沃基的觀衆有何特别之處?他們跟麥迪遜的觀衆有何不同?想不出來也要一直想,直到想到為止。

    密爾沃基,密爾沃基。

    密爾沃基有上好的豬排。

    這就行了,當你走上台時心裡就想着這個。

    不用說出來讓觀衆知道,你唱歌的時候心裡知道就行。

    你面前的這些人吃上好的豬排。

    他們對豬排非常講究。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這樣觀衆就成了你知道的人了,成了你可以為之演出的人。

    這就是我的秘訣。

    給同行的你。

    ” “謝謝,加德納先生。

    我以前從沒這樣想過。

    像您這樣的人的指點,我永生難忘。

    ” “那麼今晚,”他接着說,“我們是為琳迪表演。

    琳迪是我們的觀衆。

    所以現在我要告訴你一些琳迪的事情。

    你想聽嗎?” “當然,加德納先生,”我說。

    “我很想聽聽她的事情。

    ” * 接下來二十分鐘左右的時間,我們坐在剛朵拉裡,順着水流漂,聽加德納先生講。

    他的聲音時而低得近乎耳語,像是在自言自語。

    而當路燈或者沿途窗戶的燈光照到船上時,他就會突然想起我,提高音量,然後問“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朋友?”之類的。

     他說,他妻子來自美國中部明尼蘇達州的一個小鎮。

    中學時,學校的老師讓她的日子很不好過,因為她老看電影明星的雜志,不學習。

     “老師們不知道琳迪有遠大的計劃。

    看看現在的她。

    富有、美麗、周遊世界。

    而那些學校裡的老師呢,他們如今有什麼成就?過得怎麼樣呢?他們要是多看些電影雜志,多些夢想,也許也能夠擁有一些琳迪今日的成就。

    ” 十九歲時,她搭便車到了加州,想進好萊塢,卻在洛杉矶郊外的一家路邊餐廳當起了服務生。

     “意想不到啊,”加德納先生說。

    “這家餐廳,這個高速公路旁不起眼的小地方,卻成了她最好的去處。

    因為這裡是所有野心勃勃的姑娘來的地方,從早到晚。

    她們在這裡見面,七個、八個、十來個。

    她們吃啊喝啊,坐在那裡聊上好幾個鐘頭。

    ” 這些姑娘都比琳迪大一些,來自美國的四面八方,在洛杉矶待了至少兩三年了。

    她們聚在餐廳裡聊八卦,聊倒黴事,讨論計策,彙報大家的進展。

    可是這裡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個叫梅格的女人,一個四十多歲的女招待。

     “梅格是這群姑娘的大姐頭,智囊袋。

    因為以前她就和她們一樣。

    你得明白,她們是一群正經的姑娘,野心勃勃、意志堅定的姑娘。

    她們是不是和其他女孩子一樣談論衣服、鞋子、化妝品?是,她們也談這些。

    但是她們隻關心哪些衣服、鞋子、化妝品能幫助她們嫁給明星。

    她們談不談論電影?她們談不談論歌壇?當然了。

    但是她們談的是哪個電影明星或者歌星還是單身,哪個婚姻不幸,哪個離了婚。

    而所有這些,梅格都能告訴她們,還有其他很多、很多的東西。

    梅格走過她們要走的路。

    她知道釣到大腕的所有規矩和門道。

    琳迪和她們坐在一起,一字不落地聽着。

    這家小小的熱狗店就是她的哈佛、她的耶魯。

    明尼蘇達來的一個十九歲的小姑娘?現在想想她可能會變成什麼樣,都讓我哆嗦。

    可是她是走運的。

    ” “加德納先生,”我說道,“請原諒我打斷您。

    可要是這個梅格這麼神通廣大,她幹嗎不自己嫁個明星?她幹嗎還在餐廳裡端盤子?” “問得好,可你不太明白這些事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好,這位女士,梅格,她自己沒有成功。

    可是重點是,她看過别人是怎麼成功的。

    你明白嗎,朋友?她曾經和這些姑娘一樣,她目睹誰成功了,誰失敗了。

    她見過圈套陷阱,也見過陽關大道。

    她把所有的故事都講給她們聽,而其中一些人學進去了。

    琳迪就是其中一個。

    就像我說的,這裡是她的哈佛。

    這裡成就了後來的她。

    這裡給了她日後需要的力量,天啊,她确實需要。

    她等了六年才交了第一次好運。

    你想象得到嗎?六年的處心積慮,六年的如履薄冰。

    一次次地遇到挫折。

    可是就跟我們的事業一樣。

    你不能因為最初的一些小挫折就打退堂鼓。

    大部分人做不到,這樣的姑娘随處可見,在默默無聞的地方嫁給默默無聞的人。

    而有一些人,有一些像琳迪這樣的人,她們從每一次的挫折中吸取經驗教訓,變得越來越堅強,她們屢敗屢戰,卻越戰越勇。

    你以為琳迪沒有蒙過羞?像她這麼漂亮,這麼有魅力的人?人們不明白美麗不是最主要的,一半都不到。

    用得不對,人們就視你為娼婦。

    總之,六年之後,琳迪終于有了好運。

    ” “她遇到您了是嗎,加德納先生?” “我?不,不是。

    我沒有這麼快出現。

    她嫁給了迪諾·哈特曼。

    沒聽說過迪諾?”說到這裡加德納先生微微冷笑了一下。

    “可憐的迪諾。

    我想他的唱片沒有流傳到共産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