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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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必要讓他們看看這封信。

     關于直江同倫子的關系,已經是人所共知的事。

    所以,這次喪事也是以倫子為中心進行着的。

    至于其中提到的懷孕的事,去劄幌的事,以前沒人知道,凡屬這些個人私事即使以前一直隐瞞,現在也不會受到他人的指責。

    懷孕的事,是遲早要同護士長等人商量的,當然,隻要向護士長說了,就不可避免地會讓院長夫妻知道。

    現在沒必要笨拙地躲藏和逃避。

    弄不好,反而會使人們對直江之死産生誤解,倫子也會被人亂猜疑。

     不,老實說,現在的倫子沒有想到那麼多。

    當她思慮這些事之前,就已經不怨天尤人了。

    在直江死了的今天,自己将變成什麼樣子,怎樣被人評論,全都無所謂。

    那都是小事一樁。

    往後,她都不會再有什麼變化的。

     跟直江交往時,倫子一切都聽從于直江。

    直江說東是東,說西是西。

    并且從未有過懷疑和不安,所有事情都令人十分開心。

    今天,倫子的情緒也同先前一樣,直江雖然去世了,她覺得應像他活着時候一樣才行。

    也許倫子在同直江的交往中,性格感染上了直江的虛無主義。

     倫子這樣思考着,同時又覺得必須做點什麼。

    應該想的事堆積如山,可頭腦偏偏什麼也思考不成。

     思量到最後,倫子打算去清洗剛才進屋時看到的洗碗池裡放着的髒杯子。

    到這房間來時,洗碗、打掃衛生的時候心情最平靜。

    這些事,也可能是同直江相處時養成的一種習慣。

     “壁櫥在那兒吧?” 念完遺書後院長問。

    倫子點點頭,徐徐地打開了壁櫥右門。

     正像遺書寫的那樣,右面擺着三個整齊的紙箱子。

     “讓我看看吧。

    ” 院長向倫子說着,拉出一隻紙箱。

     封皮上寫着“10月~12月X-P”,院長從一個紙袋中取出X光片,對着熒光燈查看起來。

     幾張臉同時從院長身後觀看。

     “原來是這樣……” 院長點了點頭。

     “他說的骨癌在哪裡?” 律子夫人問。

     “在這稍稍靠邊的地方有個黑色圓點,那就是。

    ” 照片是鎖骨處,倫子也看出來了。

    在靠肩頭的一個點上,正像院長所說,有一個黑色圓點。

    在那溜光水滑的波形鎖骨中,隻有那地方像惡魔巢穴似的發黑。

     “好可憐哪……” 律子夫人用手帕擦眼,背過臉去。

     “他該多疼啊……” 聽着夫人的低聲細語,倫子拖着沉重的腳步走向洗碗池,開始清洗酒杯。

    這倒不是有人命令她,而是同直江相處過程中自然形成的習慣。

     從那天夜裡起,倫子睡倒了。

     然而,說是睡覺,其實僅是躺在床上閉着眼睛而已,頭腦并未完全入睡。

    至于半夜刮起的寒風,拂曉走過去的送奶人、送報人,從混凝土樓梯跑上跑下的腳步聲她全知道。

     躺着隻是一種形式,實際上若說是醒着也不盡然。

     從直江的公寓回來,請亞紀子替她值了夜班,由護士長和阿薰兩人扶着她上了床。

    護士長一味勸解和安慰,阿薰在旁邊好像挨了訓斥似的端坐着。

    到此為止的事她還清楚記得,再往後,什麼時候睡着的可就記不清了。

    若說有記憶,也隻是星星點點片斷性的,前前後後連貫不上。

     主要是因為大腦的一部分醒着,一部分入睡。

    倫子的身體被分解成數段,表面上好像是睡着了。

     在這種狀态中,早晨好像有人按了一下門鈴,倫子記得非常鮮明,甚至覺得自己還答應了一聲“這就來喽”。

     但結果她沒有起來開門,而覺得費事又入睡了,按門鈴的人也站了一會兒走掉了,她的房間又恢複了寂靜。

     怎麼會是這樣呢?身體又不是特别疲勞,哪裡也不疼痛難受! 隻是毫無端由地發懶,好像被抽掉了一根大骨頭,整個身體軟綿綿、飄忽忽的無依無靠。

    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都萎靡不振,連自己都感到氣憤,真想盡情大喝一聲振作一下,可就是這麼簡單的動作都不易做到。

     有人叫便答應一聲,放任不管,然後她又入睡。

    這種所謂假睡眠狀态持續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時分。

     傍晚四點鐘,倫子被真的叫醒了。

    睜眼一看,眼前坐着護士長。

     “醒啦?不要緊了吧?” 護士長把臉伸到倫子的正上方,仔細觀察還未完全清醒、睡眼惺忪地看着天花闆的倫子。

     “清晨,我來看過你一次,因為你答應了,所以我就放心地走了。

    ” 到底還是聽見了門鈴聲,也答應了。

    片斷的記憶是确實存在的。

    聽到倫子答應的人認為她醒着,其實,她隻是在無意識中應答的。

     “直江醫師的姐姐來看望你啦!” “直江醫師的姐姐……” “昨晚,同你在電話裡通話的那位。

    ” 倫子的頭腦不再被動了,從這時起,自己主動開始活動了。

     “在哪裡?” “馬上從醫院到這裡來。

    ” “那,我必須起來。

    ” “不必,如果你覺得不舒服,就躺着好了。

    ” “我起來。

    ” “那麼,我就領她來。

    ” 不知為什麼,護士長在發生這類事件時往來奔波,遠遠比平時顯得有生氣。

     護士長走後,倫子掙紮着坐起來,環顧一下四周。

    從門簾底下照進來的陽光來判斷,太陽已經西斜了。

     昨晚倫子從直江的公寓回到宿舍後,便和衣躺下,也沒換睡衣。

    倫子慌忙換上毛衣和裙子,疊好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