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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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子醒來時,正仰面躺在值班室的沙發上,前胸到腳被一條毛毯蓋着。

     “你醒過來啦?” 眼前有一張女人的臉。

    這張臉漸漸地形成一個确切的輪廓,不一會兒,就清晰可辨了。

     “護士長……” “醒過來啦。

    ” 護士長伸過手,撫摸倫子的頭發。

    在這種感觸中,倫子才回憶起了失神前片刻的事。

     “直江醫師呢……” 護士長低下頭。

    周圍顯現出一同值班的川合,還有從宿舍慌忙跑來的亞紀子和阿薰的臉龐。

    她們都從上方像由一個窟窿眼窺視一樣看着倫子。

     “是,是的,我們就去,您費心啦。

    ” 傳來了打電話的聲音。

    雖然被人牆擋着看不見人,但聽得出那是小橋醫師的聲音。

    這時,倫子緩緩地爬起來。

     “不要緊嗎?最好再多躺一會兒!” 倫子不顧護士長的勸阻,掙紮着坐了起來。

    值班室的樣子同昏倒前毫無變化。

    中央的桌子上放着柿子和橘子,旁邊有威士忌的盒子。

    那是剛才上野幸吉的老妻送來的。

    再遠些的正面牆邊有藥品櫃,旁邊挂着聽診器。

    那底下有敞着蓋的煮沸器,跟她昏倒以前毫無二緻。

     “怎麼樣?頭不暈啦?” 倫子輕輕地點點頭,然後問道: “直江醫師死啦?” 在倫子的直勾勾的盯視下,護士長隻用眼神答複她。

     “為什麼……” “她說請你到池尻的直江醫師的公寓去一下。

    ” “誰……” “直江醫師的姐姐,讓你。

    ” “讓我?” 倫子擡起頭來看着護士長的臉。

    她的臉沒擦脂粉,眼窩及臉龐上長着雀斑。

     “從管房人那裡借來鑰匙,讓你到他的房間去。

    ” “到房間裡做什麼?” “好像有封直江醫師給你的信。

    ” “給我的?” “是啊,說是公寓的房間裡有直江醫師給你寫的遺書。

    必須由你最先進屋去看才行。

    ” 倫子不知何意,隻是茫然地凝望着護士長。

     “喂,喂!您是T大外科嗎?我這裡是東方醫院。

    剛才從劄幌來了電話,直江醫師去世了。

    ” 小橋醫師對着電話繼續說下去。

    雖說這是夜裡打來的不祥的電話,他的聲音卻奇怪地丁零零回響着,“嗯,是的,在劄幌附近的一個叫支笏湖的湖裡。

    是自殺。

    ” “啊,啊!” 倫子又閉上了眼睛。

     直江的軀體在那湛藍的透骨冰涼的湖水裡徐徐下沉。

    像表演啞劇一樣優美、沉靜。

    他順着透明的湖水兩手亂抓、頭向後仰,默默下沉,後來被湖底的樹枝挂住,消失在深深的湖底。

     倫子仿佛覺得她在什麼地方見過這情景。

    在什麼地方呢,是怎樣一種情形,卻說不清楚。

    但她覺得确實見過。

    也許是在現實中見到的東西變成了夢,相反,也許是在夢中見到的東西變成了現實。

     “是的,是在今天傍晚從他留給家裡的遺書和遺物中才得知他去世了……嗯,是的。

    ” 被白雪圍繞着的湖水,吞沒了一尊肉體,這已是千真萬确的。

     先是湖心有一處小小的漣漪,然後逐漸擴散,不久,在岸邊完全消失。

    現在那湖面肯定是死一般的寂靜。

     “不要緊嗎?” 要緊還是不要緊,倫子不知道。

    她隻有一個念頭,就是不能再躺下去了。

     “剛才我已經給管房人打了電話,院長和夫人也要到這裡來。

    等他們來了,我們就一起去公寓。

    ” 倫子點頭應允,用手攏了攏頭發。

    她想快點到直江房間裡去。

    到了那裡,也許直江還在。

    現在是在做噩夢,也許一會兒夢就做完。

     她心裡明白這是個夢,是個可怕的夢。

    雖然可怕,可馬上就要醒來,用不着擔心。

     她認為現在也同剛才一樣,都是噩夢的繼續。

     倫子被大家簇擁着到達池尻的直江公寓,已是晚上十點鐘了。

    管房人兩手插在睡衣兜裡走了出來。

     “他真的去世了嗎?” 也許由于寒冷,管房人微微顫抖着把鑰匙交給了倫子,并驚恐地依次環視院長夫婦、護士長和亞紀子等人。

     乘電梯到了五樓,向右拐,從盡端數左邊的第三個房間便是直江的房間。

     門上鑲有“直江”的白色名牌。

     不知為什麼,倫子在門口按了一下電鈴。

    這屋裡原來住的人已經死了。

    盡管知道這是無人的居室,但倫子仍然站在那裡。

    稍等一會兒,直江會出來的。

    他會像往常一樣,穿着和服,一隻手插在腰帶裡,開開門說“是你呀”,然後點頭讓她進去。

    倫子像被追趕的一隻小松鼠,一側身鑽了進去,慌忙關上門,又從裡面上鎖。

     門外可以聽到室内的門鈴響聲。

    直江也許還沒起來,也許注射了麻藥不願意起來,也許從窺視孔朝走廊裡望着。

     “沒人在屋裡!” 護士長提醒了一句,倫子這才拿出鑰匙來。

     直到今天傍晚,她都盼望得到一把這個房間的鑰匙。

    有了這把鑰匙,她就可以在自己願意的時候來會直江。

    即使直江不在房裡,她也可以清掃房間,做飯做菜等他回來。

    或者藏起來,等直江回來吓唬他一下。

     然而,直江直到最後也沒交給她鑰匙。

    也許這是因為倫子自己沒提出要鑰匙。

    不過,即使這麼說了,直江也肯定不會交出來。

    現在,他死了,倫子才得到了這把鑰匙。

    也許隻有死後直江才肯把自己敞開給别人看。

     進門以後,發現門簾隔開了入口與廚房。

    跟在倫子身後的五位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