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好好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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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事評論員 艾德·侯賽因 我還記得神奇文胸(1)的廣告剛開始登在東倫敦的情形。

    作為胸罩廣告來說它挺不錯的,但我們都知道,在内衣行業,廣告上放的不僅是胸罩,“露出”更多的是别的東西嘛。

    所以,東倫敦的那些人就想辦法抵制那個廣告。

    這些廣告牌一豎起來,肯定就會被塗黑。

    我記得我問過人們:“為什麼不算了呢?”我在這裡出生,在這裡成長,所以這些廣告對我來說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對于那些新來倫敦的人來說,他們對于不喜歡的東西會表現出三種态度——如果你不喜歡某樣東西,你就要去改變它。

    如果你沒法改變它,你就要大聲說出反對它。

    如果你沒法大聲反對它,那至少要在心裡讨厭它——這種程度的信仰被認為是最弱的,而這些人都希望自己能做到強中的最強。

    所以他們怎麼做呢?他們就去塗抹這些神奇文胸的廣告。

    我真想跟他們說,哥們,冷靜點。

    這個廣告最多也就放兩周,下個廣告很快就會出來替代它。

     另一個例子是,他們會在紅磚巷恐吓妓女。

    如果你去開膛手傑克(2)作案地點附近,也就是斯皮塔佛德(3)、紅磚巷和白教堂那塊跟那邊的女人們聊聊,她們會告訴你,一些男人曾經想辦法讓她們不要再營業。

    她們會告訴你她們被欺負的事。

    我真想說,别煩擾這些女人了。

    這關你什麼事呢?為什麼要來恐吓這些女人呢?這群女人還會告訴你,她們的常客正是這些恐吓者的叔伯兄弟。

    所以這真是一個矛盾的世界。

    對我來說,最讓人擔憂的是那種欺淩、強迫别人的人,他們會試圖改變他們認為錯誤的行為。

    在大多數選擇生活在一個自由民主國家的人的世界觀裡,自由民主也就意味着寬容待人,不幹擾别人的生活。

     但是有些人認為,隻能按照一種規訓來做事。

    而實際上,在生活中,幾乎做每件事都有很多種方式可供選擇。

     個體的極端化程度當然也跟這個人的性格有關。

    那些更包容、更有同情心的人會顯示出對人類的憐憫。

    他們可能會說“這些可憐的同性戀啊”“這些可憐的瘾君子啊,可憐的單親母親啊。

    這些可憐人沒有成為他們應該成為的人,是因為我做得不夠好”。

    所以說,這種精神上的鞭笞一直存在于一些人的腦海裡,他們一直想着“我現在應該走出去,努力改善别人的命運”。

     他們大部分人過着正常生活,但也把自己看作先鋒衛士。

    他們沉迷于所謂的教化,覺得有必要改變别人。

    他們的邏輯是,光獨善其身是不夠的,你還必須成為其他人的光輝榜樣。

    這種态度,說得好聽點叫“憐憫”,但實際上是一種傲慢,認為其他人不像他們那樣走正道。

    “我們需要把他們帶回到正道上來。

    ”這就是他們的看法。

     在20世紀90年代,易捷航空(4)文化——鼓勵大家去國外度假的文化——流行起來。

    上述這些人也從中獲益不少,因為他們去了其他地方通常都會被震驚,因為他們在倫敦避之不及的那種“放蕩”女人,也就是穿着緊身牛仔褲和低胸上衣的女人,遍地都是。

    他們想象中的偉大的土地跟其他地方一樣。

    那些地方是允許多元文化存在的。

    沒有人會被這樣的情形吓到。

    沒有人會說,來,我們去給她們穿上衣服。

    因此,我的論點在于,我們不僅要在今時今日鼓勵自由民主,而是說,在古代、中世紀的社會裡,這本來就是常态。

    人們不會幹涉别人的生活方式,尤其是在和婦女權利相關的問題上。

    你的确不可能禁锢人類的精神。

    人類的精神總會找到沖出禁锢的道路。

     ◇◆◇ 21世紀初,衛星電視頻道開始出現,住在陶爾哈姆萊茨區這樣的地方的孩子就可以在家看到父母所來國家的新聞。

    這些國家的衛星電視頻道的節目以當地語言播放,因為孩子的父母親就看這些節目,所以孩子自然也跟着看,看到的是那裡發生的事,而不是正在上演的英國大選。

    在我那個年代,我可是把撒切爾夫人以及約翰·梅傑爵士(5)的選戰記得一清二楚,而他們不關注這些事情,因為他們的父母親——也就是移民一代,其實還是對母國的文化和事情感興趣。

     在陶爾哈姆萊茨這樣的地區,你一家都是某個國家的人,連醫院的醫生、護士、出租車司機都是。

    現在東倫敦可以說有國中之國了。

    開餐館的、公交車司機、市場攤販,同樣如此。

    相當于你就住在他們母國的縮小版裡。

    布裡克斯頓也差不多。

     現在有人可能會說,這有什麼不對嗎?就讓各種文化百花齊放吧。

    但我發現,最終發生的情況是這樣:那些社區裡應該尊重和保護的人——換言之,婦女、少數族群、在這個國家出生和長大的孩子——卻被迫服從那些文化上根植于移民母國的集體觀念,而不被鼓勵在這個自由民主國家裡擁有強大的、充滿活力的個體身份。

    這樣導緻的結果就是,這些在英國生活了三四十年的女人都還不會英語。

    再比如,經曆過家暴或有其他方面困難的婦女,卻沒有相應的文化自信向當地警察或社會服務機構求助。

    那些婦女不工作,所以失業率比英國工薪階層白人婦女的平均失業率要高得多。

    以尊重這些社區、讓其自由存在為名,我們允許男性,尤其是中産階級男性、保守的男性控制那些婦女和年輕人。

    我覺得必須公開讨論、解決這些問題。

     人們也不應期待學校、教師雇傭口譯員為來到英國的小孩們或者家長進行翻譯。

    因為隻有這樣,我們才能發出一個強有力的信息:當你來到這裡,你就應該學習這個國家的語言——英語。

     我想,我們也應該鼓勵改變公共房屋的分布。

    你來到英國,希望國家為沒有住房的你提供住房,這沒什麼不對。

    這是一個崇高的目标,應該繼續下去。

    但這不代表你應該把自己困在陶爾哈姆萊茨區的那五平方千米裡。

    在很多地方都有空房子呢,比如伊爾福德更東邊的地方,北部城市,或者是倫敦周邊地區。

    米爾頓·凱恩斯怎麼了?盧頓怎麼了?那裡也有社區啊。

    那裡也有人啊。

    換句話說,我們允許這些社區集中建立,僅僅是因為有人說,我想住在陶爾哈姆萊茨,離我的親戚近,或者離某家肉店近,離社區中心近,離老人家近。

    盡一切可能給人們提供住房,這是一種高尚的傳統,充分說明我們身在一個自由民主國家裡,但這不代表要以損害人們的生活、人們的未來和下一代的幸福為代價。

     我去過的學校裡,孩子們用非英語的語言互相交流。

    這就是現狀。

    你可以給我扣社會改造家的帽子,但如果不這麼做,當下的社會形态會以最糟糕的形式延續下去,你懂我的意思嗎?這樣的後果是社會區隔,50%的移民人口不工作,女人們不講英語,孩子長大之後遇到身份認同危機,最後就轉變成極端分子和恐怖分子。

     别跟我說這是社會融合。

    别告訴我這就是多元文化主義。

    這兩個詞的意義和出發點不是這樣的。

    這是一個崇高的目标,事關所有文化如何融合在一起。

    但有些地方出了問題,我們現在的生活是分隔、撕裂的。

     社會工作者 阿布·阿紮德 他陪我參觀白教堂的湯恩比館,向我介紹它的社會改革曆史以及目前的一些項目。

    他在這裡當了兩年的志願者,然後在2001年開展了一個叫“蘇爾瑪”的項目,這個項目是為社區裡的孟加拉國老人提供支援。

    我們一路走着,時不時就有一些老人跟在後面,微笑着向他提問。

     陶爾哈姆萊茨區35%的人口是孟加拉裔——可能多達7萬人——很多老一輩孟加拉人會遇上語言障礙。

    他們在生活中會遇到各種問題和困難,比如福利問題和生活方式的問題,這些都比較複雜。

    他們會遇到自己看不懂的文件,這就可能會導緻賬單方面的問題。

    所以,我的工作就是幫孟加拉人填好他們的福利申報表格,為他們翻譯各種機構和政府發給他們的信件,并幫助他們了解下一步要做什麼。

     孟加拉人在“二戰”後開始移民來英國。

    孟加拉國是英聯邦成員國之一,所以英國政府招募孟加拉人來英國做勞工,為英國重建房屋、公路和地鐵。

    他們的到來重振了英國的航海業和鐵路交通業。

    當這個國家需要他們時,他們來了,并且為英國在“二戰”後的複興做出了貢獻。

    他們每周工作六七十個小時,努力賺錢,之後把錢寄回家,在孟加拉國買地、建房子,以為自己還是會回到故鄉。

    這是他們初來時的願望。

    他們以經濟移民的身份來到這裡,努力工作,想要賺錢後回國。

     他們把家人帶到這裡後,歸國念頭就淡薄了。

    他們現在不想回去,隻想留在這裡,因為他們在這裡有了朋友,也熟悉了這裡的系統和法律;回到孟加拉國,他們反而會不适應當地的生活方式。

    他們每個人都想住在陶爾哈姆萊茨區或者紅磚巷,因為他們在那些地方才有家的感覺。

    那些地方到處是孟加拉國人開的商店和餐館。

    他們感到更安全,可以與人順暢交流。

    他們更願意與自己人生活在一起。

    我覺得融合很重要,因為你來到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