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一步步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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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沃爾什 我在劍橋城外的一個小鎮長大,特别想離開家生活——不是因為我不喜歡家裡,隻是因為每當想到倫敦,我就覺得興奮,覺得去倫敦對我來說會是一次很好的冒險。

    我當時18歲,有點幼稚,會想當然地說:“這一定超棒,很簡單,很完美!” 後來,我來到倫敦上藝術學校,初來乍到時,被倫敦的景象驚呆了。

    有一次,老師讓我們做一個雕塑作業,主題是“自我雕像”。

    我做了一個真人大小的雕塑,有點抽象的感覺,還用竹條做了一個框,把它框起來,又弄了點紙巾加在上面,然後妄想着可以把這個東西帶上倫敦的公交車。

    那玩意可是巨大無比。

    我完全沒想到倫敦會這麼擁擠,也沒想到人們對這樣的東西根本毫無興趣,更别提會給它讓路了。

    我如果是在我那個小村莊裡的校巴上扛着這件東西,所有人都會說:“哇,這整個座位都讓給你吧。

    ”但是在倫敦,大家就隻是心想:“蠢笨的藝術生。

    ” 大學畢業之後,我在布裡克斯頓住了兩年;後來,我有個朋友正好要出租一個房間,那個房間在老街的一棟公寓裡,于是我就搬到那裡去了。

    我們住的這棟公寓以前是政府廉租房,就位于老街的消防站後面,那時候可真好玩。

    我度過了一段快樂的時間。

    我那時候的工作需要投入很多時間和精力,但同時也讓我擁有很多社交機會——突然,我就多了很多畫廊活動要參加,而老街附近又有很多酒吧。

    我就把很多時間都花在外出上了。

     不過,我們那整棟公寓都很破舊。

    租金比較便宜,有水泥地,但沒有窗簾,在冬天冷得要死。

    跟我一起住的那個朋友在一家雜志社工作,而我在畫廊工作,我們的生活交集不是那麼多;到最後,公寓就變成被我們胡亂扔東西的地方。

    屋裡的三張沙發很明顯在那裡已經放了好多年,抱枕都破了,但我們沒人想花錢處理這個問題。

    有一個周末,我朋友的父母過來看她,給她買了一條新沙發套,還給我們的客廳買了一株植物。

    整個地方都脫胎換骨了。

    我們當時想:“天啊,我們為什麼不早幹這事?”我們的生活完全被外出喝酒、社交還有工作絆住了,完全沒有花時間待在家裡。

    我們一點也不在乎這個家。

     我當時大概30歲,跟男朋友湯姆在一起也有七八年了。

    我們用了很多時間思考自己的職業生涯,然後我們就開始想,除了工作以外,人生還應該有什麼東西。

    一個女孩快到30歲時肯定會開始考慮孩子的問題了。

    我們談論了家庭還有未來長期的打算,最後意識到,我們可能沒辦法在倫敦維持生計,因為要達到我們心目中讓孩子健康成長的生活方式,我們必須買一套大房子,而我們肯定買不起。

    我們都受着很傳統的教育長大,家庭很穩定,一家人住在一套好房子裡面;在我們的觀念裡,我們的孩子也應該擁有這樣的環境。

    對于在倫敦從事藝術行業的人來說,要想達到那樣的程度是很難的。

    我覺得,我們除非能從哪裡繼承一大筆錢,否則肯定做不到。

     在很偶然的機會下,我們去了百老彙市場。

    我當時正好在為一家藝術雜志撰稿,有一個組織在倫敦東區新開了一個工作室,而我要為此寫一篇文章——很多藝術家都在百老彙市場開有工作室。

    最後,我們在一個周六造訪此地,剛好碰上農民市場(5)開放,就覺得這裡可真不錯。

    我們覺得這裡不像老街那樣時髦;當時我們本來準備在喬克農場或者更北一點的地方買套房子,但算了賬之後發現我們買不起。

    最後,我們在百老彙市場附近買了套房子,可以眺望運河。

    那個時候,我們可真喜歡那套房子啊。

     兩年半以前,我有了莎拉,對我來說那可真是一個“頓悟”的瞬間。

    她比預産期早了一個月出生,讓我們受了一點驚吓。

    我當時本來完全不想要小孩,也剛剛完成建築節的相關工作。

    我大概經手了500場活動,要處理所有的媒體相關事務,工作量真是超級大的。

    我得在建築節之前停止工作,因為預産假馬上就要到了。

    一天早上,我的肚子突然就動了,我們沖到醫院,完全進入馬達全開的狀态。

    最後我在哈莫頓醫院待了五天。

    現在想起來,我當時在那裡關了幾天之後都覺得有點抑郁了。

    我和湯姆帶着小小的莎拉走出醫院,準備攔出租車。

    這時,醫院外面有些喝醉酒的人在叫叫嚷嚷,我記得自己當時想: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不是應該在劍橋那個為中産階級服務的阿登布魯克醫院生産嗎?但我現在真是沒空想這事,現在我不能像以前那樣隻為自己打算了。

     在她身後的牆上,陽光斑駁搖動。

    她正在等一個快遞。

    在這個看似清閑的早晨,實際上有各種雜事等着她處理;同時,她也要像所有的年輕母親一樣,給自己計劃一些用作深度放松的時間,因為——用她的話來說——她們永遠也沒法真正“清閑”下來。

     我們在家待了一天,然後就到百老彙市場去散步,因為我需要到外面走走。

    我留意到周圍到處都是塗鴉,還有一群群牽着鬥牛犬的孩子。

    我突然覺得,我得保證我的小嬰兒的安全,在這樣充滿危險的地方,我不能放松下來。

    那個時候,比起興奮和有趣,我感到更多的是麻煩和困擾。

     我也第一次留意到空氣質量的問題。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那天我走在百老彙旁的小運河橋上面時,聞到周圍很臭。

    可能是因為在醫院待了五天之後,剛出來才開始留意到身邊的垃圾。

    我覺得自己必須重新調整生活節奏,因為我的朋友們都還沒有小孩,我必須靠自己發掘一些新的組織,比如家長俱樂部或者是什麼玩樂小組之類的,但做到這些也挺難。

    之前,我所有的朋友都從事藝術、創新産業相關工作,而突然間,和我打交道的人都變成律師、醫生或者社工什麼的了。

    那堆人來自各行各業,非常有趣;但那個時候我卻不想社交,因為我有了孩子。

    我隻想在一個安全的環境裡調整自己,來适應一個母親的角色,我不想花那麼多精力去思考怎麼改善我身邊的環境。

     以前,我是那種總是要逼自己做更多、更好的人。

    比如,我會想,我傍晚可以先去謝潑德叢林一趟,然後在回家路上去一下布裡克斯頓,最後再回到老街。

    我不用考慮什麼,隻是跳上地鐵,然後在那裡輕松度過一個小時,也不用想着随身帶飲品之類的,忘了也沒關系。

    而這樣的狀況突然就變了,我得這麼想了:如果我要出門,我得先把尿布放在包裡,然後走到地鐵站——這就有點麻煩了,因為我如果走那條路,就有很多問題要注意,那條路又吵又臭,我不希望莎拉暴露在那樣的環境裡。

    其實我壓根就不能上地鐵,因為地鐵站内的樓梯都很麻煩,所以我幹脆坐公交車好了。

    哎呀不行,也不能坐公交車,因為人們很不喜歡帶着嬰兒車上來的乘客,現在正是高峰期,時間不對。

    我想,當你有了孩子,你就不怎麼想離開家附近的地帶了,因為你隻想用更快的速度把事情做完,你得安排好睡眠、吃飯等事情,也要為各種偶發事件做好随機應變的準備。

    突然,倫敦就變得有點“麻煩”了,我在這裡也開始感到有些受孤立。

     搬回劍橋之後,我很驚訝,因為在街上,人們看到嬰兒車會讓路;你走在公園裡,人們會對你很禮貌,也會跟你打招呼。

    而在倫敦,任何事情都是一成不變的,大家都很粗魯。

    你在公交車上說:“抱歉打擾。

    ”他們會說:“什麼?你幹嗎?你小心點。

    ”他們根本不會給你讓路。

     我不想把自己的生活當作一場社會實驗去體驗。

    我隻想把最好的東西給孩子,給她盡可能大的玩樂空間。

    但我感覺到,要想在倫敦擁有那麼多選擇的權利,就得有很多錢。

    而即便如此,我知道的那些很有錢的人,也要把孩子送到私立學校,花很多時間讓孩子參加課外活動,這些都讓人感到壓力太大,競争太大。

    在倫敦,他們的孩子一天晚上要上芭蕾課,另一天晚上要去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