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與馬修·阿倫的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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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前,記者馬修·阿倫給我發了條短信。他想了解我的遭遇,并獲取一些關于通用電氣收購阿爾斯通的消息。當時我戒備心很重。在同意見他之前,我詢問了身邊的一些人,包括我妹妹朱麗葉特。她對我說,她經常在廣播中聽到馬修·阿倫的聲音,也讀過他的書,覺得他應該是“認真的”。盡管如此,我還是顧慮重重。我尚在保釋期,還未接受審判,因此我仍然随時有可能再次身陷囹圄。我擔心,如果美國檢察官得知我向媒體吐露案情,他們會讓我付出巨大的代價。3周前,我結束在美國的監獄生活,回到了自己家,我理應感到知足和放松,但我的心情卻難以平複。我生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當我被羁押于懷亞特看守所時,我創造了一套密碼以便和親友溝通。我們共同選擇了一本書,給50多個姓名分别編好了數字和字母。我曾經認為,有了這套密碼,我們就能交換一些“保密”信息。然而因為它們太難記,所以我們幾乎從來沒有用過。

    這個時候,我還是感到有一些緊張。見記者,我會得到什麼呢?這會不會又是一個陷阱?此前有人嘗試聯系我或克拉拉,但都被我們謝絕了。或許我之後會後悔,但最終,我還是決定于2014年10月9日見一下這位記者。

    我指定了這次見面的地點,就在凡爾賽老城中心的集市廣場。我熟悉這個地方。所以,我就能确認他是否偷偷帶了攝像師。

    還好,很明顯他孤身前來。不過,我依舊将信将疑。因此,我開車靠近他的時候,始終沒有離開駕駛座,并且示意他快點上車,甚至沒顧得上和他問好就開動了車子,我在中心區轉了好幾個彎,确定沒人尾随後,才全速駛向凡爾賽宮。我計劃陪他在安德烈·勒諾特爾設計的凡爾賽宮廣闊的園林裡散步,以便一旦有監視的人靠近,我就能及時發現。

    後來我發現,就是在這種有點兒于布王式的劇情中,我結識了馬修·阿倫,當時他是法國廣播電台綜合台的記者。他倒沒因為這場奇特的開場戲感到不快,反而覺得挺有趣。我們一起在凡爾賽宮的園林中漫步了一個下午。自打我從懷亞特看守所出獄後,我習慣性地走得很有節奏,幾乎每天都會長時間散步。這使我感到平靜,也讓我覺得自己做了些運動。我們邊走邊說,剛開始的時候隻是隻言片語,後來就滔滔不絕。在某種意義上,我覺得這是一種自我釋放。他隻用幾個問題就獲得了我的信任,接着我就向他吐露了一切:監獄、鐵鍊、屈辱、沮喪、恐懼、我家人的不安、流氓歹徒、呐喊……阿爾斯通。我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地向他描述,一些企業如何通過賄賂在國際市場中占得先機,企業的高層如何利用一套程序掩蓋這些行為,我是如何被出賣的。我對他講的重中之重,就是美國人設下圈套,陷害我們。他們操縱了柏珂龍,而柏珂龍為了逃避重刑,決定幹脆賣掉阿爾斯通。

    我很快就發現,馬修·阿倫對我的遭遇隻是略有了解,但對阿爾斯通被迫賣給通用電氣這件事卻知之甚多。然而,媒體對此卻表現得諱莫如深,這十分讓人驚訝。

    2014年7月,《星期日報》的記者布魯娜·巴希尼撰寫過一篇關于我的題為“阿爾斯通被詛咒的高層”的短篇文章,講述了“戰士皮耶魯齊是如何掉入陷阱的”。除了我和我的親友,這篇文章并沒有引起普羅大衆的關注和讨論。

    馬修向我透露,阿爾斯通内部曾有人向他示警,某位高層曾經主動提出跟他見面,向他揭露交易中有關司法方面的秘密行為。根據這位高層的說法,柏珂龍确實是在威逼利誘之下才将企業賣給美國人的。阿爾斯通的其他高層對此也深信不疑。馬修還就此事和一些政界人士交流,對于柏珂龍把法國工業界的龍頭企業偷偷摸摸轉賣的做法,所有人都感到極為憤慨。但為什麼沒有人出來拉響警報呢?他向我解釋說,原因既簡單又不幸:沒有一位參與談話的人願意被錄音,甚至沒有人願意公開自己的身份。

    我對他坦陳,換作是我,我也會這樣做。考慮到我的現狀,強出頭實在過于冒險。我甚至請他把我們的談話内容藏在心裡,不要公之于衆。他答應了,并且履行了諾言,因此我們才有了後來的合作。我們随後又見了幾次面,雙方都試着用各自的方式和渠道,以便證明或者推理出一個結論:美國針對阿爾斯通的做法打響了地下經濟戰。但路漫漫其修遠兮,唯有耐心應對。

    2014年10月初的一天,我和馬修邊走邊聊了一段時間之後,決定分頭行動。馬修打算去搜集所有的證人證詞,我去尋找相關的隐情及秘密文件。開展這項調查,成為我們共同的事業。

    在我們見面3周後,我收拾行裝準備重返美國。準許我返回法國的逗留許可時間為8周,現已行至尾聲。我在臨行前9天,收到了斯坦的短信:“您可以在您的國家待到2015年1月26日。”勞倫斯·霍斯金斯一案被推遲了。我因此又多了3個月的喘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