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謀求均衡(1101—1102)

關燈
廷的主要原因,但與這些學者的觀點不同,我認為原因在于,随着徽宗積累更多的經驗,他的一些想法也慢慢改變了。

    試圖為朝廷增加多樣性,并親自管理那些不可避免的黨争,在徽宗看來收效甚微,因此,他逐漸失去了當初那種對政治過程的熱情。

    我認為這并不是由于人事上的變動,更有可能是他自己改變了想法。

    [60] 曾布也是這樣認為的。

    1101年末,他試圖向弟弟曾肇解釋,徽宗為什麼對哪類官員留在朝廷改變想法。

    在較早的一封信中,曾肇表示擔心,“善人端士”都已經離開了朝廷,而取代他們的人大部分曾在改革派手下任職。

    曾肇提醒兄長,他之前曾竭力反對章惇和蔡卞等改革派,就不應當期待這些人的追随者現在會與他合作。

    因此,如果改革派重新掌權,對于整個曾氏家族将是一場災難。

    曾布在回複時強調徽宗真心希望“破朋黨之論”,“調一士類”。

    但令徽宗失望的是,保守派不願意妥協,對神宗朝的所有事情仍然一味诋毀。

    [61] 即使認同徽宗已得出結論,将長期對立的兩派努力拉到一起,合作無間,這也是不值得的。

    可能仍然有人會問,為什麼徽宗最後選擇了改革派而不是保守派呢。

    對此,我認為有必要對比一下蔡京與陳瓘。

    在受道學(朱熹的新儒家流派)深刻影響的傳統史學中,陳瓘是這一時期最受尊重的人。

    [62]他被視為非常正直的人,始終堅定不移地支持正确的事情。

    他任職前兩年呈遞給徽宗的四十多篇奏疏被作為範本保存下來,在本書中,也多次引用這些奏疏——例如反對章惇、蔡卞、蔡京、曾布、安惇和向太後的親戚的奏疏,支持鄒浩和龔夬的奏疏,如何解釋火星之行失常現象警告的奏疏,關于徽宗去弟弟的王府觀看靈芝的錯誤的奏疏,關于計劃擴建景靈宮的錯誤的奏疏,以及關于節儉之必要的奏疏。

    還有一些奏疏提出了一般性的建議,其中一份建議徽宗閱讀司馬光的史學巨著《資治通鑒》;他還在一份奏疏中告訴徽宗,漢唐四十多位皇帝中,隻有三位值得效仿:漢文帝、漢宣帝和唐太宗,這三位皇帝都是在年輕時登上皇位,而且都具有令人欽佩的品格:漢文帝為人節儉,宣帝同情百姓,唐太宗善于納谏。

    [63]陳瓘還分析了過去數十年的幾次政治逆轉,稱王安石在1076年的隐退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因為從那以後,神宗改變了早年極端的派系鬥争的做法,開始将保守派召回朝中。

    因此,如果徽宗真心希望“紹聖”,就應當遵循神宗的最終方向,而不是他開始時的改革計劃。

    [64] 陳瓘的奏疏言辭中肯,文字優美,徽宗似乎很喜歡這個人。

    徽宗第一次罷免陳瓘是在1100年十月,主要是因為他批評向太後的親戚,指責向太後把持朝政,從而惹惱了太後。

    為了讓陳瓘知道自己仍然很欣賞他,徽宗派人給他送去了一百兩黃金的厚禮。

    五個月後,徽宗把他召回京城,但沒有任命他繼續做“言事官”,因此他的奏疏不像以前那麼多了。

    但隻要他寫了奏疏,就會直言不諱,措辭激烈。

     徽宗為什麼最後會決定甯願與蔡京而不是陳瓘合作呢?從徽宗的角度看,他們二人的重要區别是,蔡京為人很積極,總是告訴徽宗他能做到的事,而陳瓘卻非常消極,更願意指出徽宗不應該去做的事。

    陳瓘對大多數帝王的評價都不高,他不希望徽宗花費巨資,哪怕是做好的事情。

    蔡京曆來被人诟病,因為他知道如何與徽宗打交道,也知道什麼事情會吸引徽宗,但這一點肯定不完全是缺點。

    陳瓘與一些保守派似乎總是缺乏這種基本的人際交往技巧。

    盡管陳瓘向徽宗呈遞了大量奏疏,但顯然沒有意識到,徽宗對那些極度誇張的奏疏反應冷淡,甚至對那些用嚴厲措辭譴責别人的奏疏會很生氣。

    難道陳瓘不知道,應當根據聽衆的實際情況對信息傳達方式進行調整嗎?換句話說,他是否認為,不能因為皇帝剛剛即位,年輕而富有野心,就用一種不同的說法來講述事實?還有一種不太讨巧的可能性是,陳瓘更在意的是打動保守派同僚,而不是說服徽宗。

    不幸的是,蔡京在同一時期的奏疏都沒有存世,因此無法進行直接的對比。

    但我們知道,在任命蔡京後不久,徽宗就推出了一些重大的民生和教育措施。

    在徽宗宣布任命蔡京之前,兩人似乎就一起讨論過要完成哪些大業。

    而且,如果将一個很強勢的官員放在首相的位置,讓他來按照自己認為适當的方式來處理朝政,徽宗就可以将更多的精力投入皇帝職責中的禮儀與文化上了。

     徽宗逐漸得出結論,聯合元豐、元祐黨人的政府是行不通的,這一結論所産生的後果将在第四章逐漸顯現,包括在1102年的年中任命蔡京為宰相,以及随後更多采取一些比較獨裁的政策。

     [1]《續資治通鑒長編拾補》卷十七,632頁。

     [2]《續資治通鑒長編拾補》卷十六,619—620頁。

     [3]曾布似乎一直對人們的議論比較敏感。

    1100年六月,曾布還沒當上宰相時,從龔原那裡聽說,徽宗跟陳瓘說,他懷疑曾布與宦官劉友端往來密切。

    曾布随即追問龔夬、韓忠彥、黃履和他的弟弟曾肇,想了解徽宗的原話是什麼。

    《曾公遺錄》卷九,315頁。

    《續資治通鑒長編拾補》卷十六,601頁。

     [4]《續資治通鑒長編拾補》卷十七,634—636頁。

     [5]《續資治通鑒長編拾補》卷十七,635—637頁。

     [6]《續資治通鑒長編拾補》卷十七,639頁。

     [7]《續資治通鑒長編拾補》卷十八,645—651頁。

     [8]《續資治通鑒長編拾補》卷十八,657—658頁。

     [9]《宋朝諸臣奏議》卷十一,101—103頁。

    關于長久以來勸誡統治者不要沉迷于狩獵的曆史,參見M.Chang2007:45—50和JackChen(陳威),ThePoeticsofSovereignty:OnEmperorTaizongoftheTangDynasty,Cambridge,MA:HarvardUniversityAsiaCenter,2010,pp.35—37。

     [10]皇帝在很多社會都被作為替罪羊,參見DeclanQuigley,“Introduction:TheCharacterofKingship.”inTheCharacterofKingship,editedbyDeclanQuigley,Oxford:Berg,2005,pp.1—23。

     [11]第六章對這個傳統進行了更多的分析。

     [12]《全宋文》第109冊,358頁。

     [13]關于這兩次日食,參見《宋會要輯稿·瑞異二》,葉3a—4b。

    關于把各種有色氣體解釋為北極光的說法,參見XuZhentao,DavidW.Pankenier,andYaotiaoJiang,EastAsian/Archaeoastronomy:HistoricalRecordsofAstronomicalObservationofChina,JapanandKorea,Amsterdam:GordonandBreachSciencePublishers,2000,pp.183—187,204。

     [14]見《全宋文》第85冊,86頁;第104冊,208—210頁;第108冊,227—230頁;第120冊,304—305頁;第129冊,25—28、228—229頁;第131冊,176頁。

     [15]《全宋文》第129冊,25—28頁,或《宋朝諸臣奏議》卷四十四,464—465頁。

     [16]《宋史》卷六十,1307—1313頁。

    《能改齋漫錄》卷十一,327頁。

     [17]關于基于每個人出生之日的本命,參見第五章。

     [18]《宋朝諸臣奏議》卷四十四,467頁;或《全宋文》第108冊,227—228頁。

     [19]《宋朝諸臣奏議》卷四十四,468頁。

     [20]《宋史》卷三百四十五,10966頁。

     [21]《全宋文》第85冊,86頁。

     [22]關于北宋時期利用吉兇征兆批評掌權者的政治手段,參見DouglasEdwardSkonicki(侯道儒)博士論文,“Cosmos,StateandSociety:SongDynastyArgumentsconcerningtheCreationofPoliticalOrder.”HarvardUniversity,2007。

    王安石明确反對漢朝的谶緯之學的思想,因為它們通常被用作政治攻擊的手段。

     [23]《續資治通鑒長編拾補》卷十九,687頁。

    《皇宋通鑒長編紀事本末》卷一百三十,2206頁。

    英譯參見AriLevine,DividedbyCommonLanguage:FactionalConflictinLateNorthernSongChina,p.150。

     [24]《宋朝諸臣奏議》卷三十六,360頁。

    《全宋文》第93冊,254—255頁。

     [25]《全宋文》第129冊,37頁。

     [26]《宋會要輯稿·禮三七》,葉66a—68a。

     [27]關于宋朝時期供奉先帝塑像的曆史,參見PatriciaEbrey,“PortraitSculptureinImperialAncestralRitesinSongChina.”T’oungPao83,1997,pp.42—92。

     [28]《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三百零四,7404頁;卷三百零八,7486頁。

    《揮麈錄·前錄》卷一,29—30頁。

    《宋會要輯稿·禮一三》,葉3a—b。

     [29]《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三百六十三,葉7a—b頁;卷三百六十四,葉27b—28a。

    《宋大诏令集》卷一百四十三,519頁。

     [30]《宋史》卷一百零九,2623頁。

    《續資治通鑒長編拾補》卷十六,604—605頁。

     [31]有的資料說請求奏疏是由蔡京起草的,有的說是韓忠彥起草。

    參見《玉海》卷一百,葉27b;《續資治通鑒長編拾補》卷十六,604頁。

     [32]我們從其他資料得知,景靈東宮和景靈西宮共有2320個房間單位,分配到每個皇帝名下的殿堂占地面積基本均衡,每位皇帝及其皇後共有300個房間單位。

    參見第一章注17。

     [33]《玉海》卷一百,葉28a。

    《宋朝事實》卷六,100—103頁。

     [34]《續資治通鑒長編拾補》卷十六,605頁。

    《全宋文》第129冊,32—35、48—50、56—57頁。

     [35]《宋史》卷十九,363、367頁。

    《玉海》卷一百,葉28a。

    保守派的畫像後來被撤掉了。

     [36]有關宋朝之前的時期,參見HowardWechsler(魏侯暐),OfferingsofJadeandSilk:RitualandSymbolintheLegitimationoftheT’angDynasty,NewHaven:YaleUniversityPress,1985,pp.107–22。

    關于宋朝的做法和争議,參見YamauchiKōichi(山内弘一),“StateSacrificeandDaoismduringtheNorthernSong.”MemoirsoftheResearchDepartmentoftheToyoBunko58,2000,pp.1–18朱溢《從郊丘之争到天地分合之争—唐至北宋時期郊祀主神位的變化》,《漢學研究》第27卷第2号,2009年,267—300頁;《唐至北宋時期的大祀、中祀和小祀》,《清華學報》第39卷第2号,287—324頁。

     [37]《宋史》卷一百,第2449—2453頁。

    《宋會要輯稿·禮三》,葉26a—b。

    參見JosephMcDermott(周紹明)ed.,StateandCourtRitualinChina,Cambridge,UK:CambridgeUniversityPress,1999。

     [38]《宋史》卷三百四十三,10919—10920頁。

    《宋會要輯稿·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