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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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皇帝視為高級祭司,有助于糾正視皇帝為獨裁者的錯覺,但這種觀點自身也有偏見。

    如果極端強調中國皇帝的象征性權威或無制衡權力,那麼,他們似乎與其他國家君王截然不同。

     在本書中,我試圖轉換視角,至少稍微偏重中國君主制度中與其他國家并無二緻的那些特征。

    中國的皇帝與許多國家的君主一樣,都生活在富麗堂皇的宮殿裡;他們肩負着作為複雜的貴族家族首腦的義務;他們主持場面宏大的典禮與娛樂活動,招募音樂家、建築師、畫家、詩人、科學家與學者;他們會見官員、将軍、使臣與侍從。

    就像其他國家的宮廷一樣,宋朝的宮廷也是一個場所,各類宗教、文學、藝術與政治活動相互交織其中,這些活動的風格與品位受到仔細審查,并期待得到皇家的慷慨資助。

     那麼,宋徽宗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在即位初期,他經常提到希望繼承父皇的遺志,做一名孝順的兒子。

    宋徽宗兩歲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因此,他對父親沒有什麼記憶,不過還是非常在意父親的曆史地位。

    随着歲月流逝,宋徽宗提到父親的次數越來越少,并開始發起一些父親從未嘗試過的項目,比如修訂禮儀法典、收藏文物。

    有時他會聲稱,父親也曾打算實施某項計劃,但沒有活到願望實現的那一天。

     在我看來,宗教是理解宋徽宗的關鍵之一。

    并非所有的宋朝皇帝都被形形色色的宗教吸引,但宋徽宗倒确實是。

    如果我們意識到宋徽宗具有強烈的宗教情結,就很容易理解他生活中的許多細節。

    宋徽宗在位早期,對正統道教就有着濃厚的興趣。

    他接受了君權神授的古老觀念,也接受了這種觀念賦予統治者履行儀式的核心地位;他看到了儀式在“複古”上發揮的威力;此外,他接受了有關天庭以及他自己與道教神仙聯系的新啟示。

    宋徽宗參與宗教活動的這些方面是我理解宋徽宗的核心。

     認識宋徽宗的其他關鍵點是他喜歡豪華的場面和新鮮事物。

    他安排别人進行創作,完成了“尚古”的儀式、雅緻的建築、精巧的花園,以及最新的典籍。

    在北宋後來經曆的浩劫中,這些項目成果有些留存下來,有些則毀于一旦。

     毫無疑問,宋徽宗可以當之無愧地被稱為才華橫溢的藝術家。

    他的詩歌、書法,尤其是繪畫作品,給同時代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除此之外,他還有一部分存世的作品,足以讓我們自行判斷。

    作為藝術家、教師、宮廷藝術家的贊助者,以及文化藏品宏富的收藏家,宋徽宗曾出現在許多學者的著作中。

    在此前出版的關于宋徽宗收藏品的一部專著中,我研究過這些文獻,不過,本書将從其他角度探索宋徽宗在藝術領域的成就,尤其是他在宮廷的藝術創作,以及他所展示的作為藝術家的自己。

     與其他中國皇帝一樣,宋徽宗也從未寫過回憶錄。

    同時代的史家,甚至後世的曆史學家,也沒有撰寫宋徽宗一生的編年史。

    因此,為了撰寫本書,我不得不将多種資料和證據拼接在一起,其中既有文本典籍,也有圖像資料;既有政府公文,也有筆記轶事;既有道教的傳統經典,也有其他來源的著作。

    當然,這些史料都構成了挑戰,這裡舉出一例或許有助于說明。

    台北“故宮博物院”收藏有一幅宋徽宗的巨幅畫像(彩圖一),上面沒有标明作畫日期或畫家署名,但故宮博物院确定作畫日期為宋朝。

    觀看這幅畫像有助于我們想象宋徽宗的模樣:他正襟危坐,沒有倚在龍椅背上。

    他的臉圓圓的,面頰飽滿,留着細細的胡須。

    他并不很瘦,甚至可能有點圓潤,但大部分身體都掩在衣服下面。

    盡管無法确定他的年齡,但畫像中并不是一位老者。

    他似乎正在凝視着某物,或者正陷入沉思。

    面對這幅畫像,我能想象出他是一個敏感而自信的人,但我也承認,别人在觀察這幅畫像時可能會對他産生不同的想象,例如,也許會看到一位和藹可親且自我滿足的人。

     對曆史學家來說,至少同樣重要的是,還要意識到哪些方面不應該從這幅畫像中推斷出來。

    這幅畫像作于宋徽宗離世後,用于宮廷舉行祭祖儀式時懸挂。

    從宋徽宗所穿長袍的顔色或款式,我們推斷不出任何個人特征,因為這是一組宋代祖先畫像中的一幅,在這組畫像裡,所有的宋朝皇帝都身穿紅色圓領長袍。

    畫像中的徽宗坐着而非站着,還将雙手藏在袖子裡,我們也不應根據這些姿勢推斷出什麼,因為并非宋徽宗本人想要被描畫成這幅形象。

    我們甚至無法确定這幅畫與徽宗本人有多像。

    這幅畫應當是宋徽宗的兒子高宗在杭州聽到父親離世的消息後才命人繪制的。

    但在那個時候,南方的這些畫家至少已有近十年沒有見過徽宗了。

    畫像可能是宮廷畫家和高宗等人根據記憶以及期望中徽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