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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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公演的表演廳位于建築三樓。

    早期,這棟建築是萬聖園高級中學的教學大樓,一座偌大的石制階梯貫穿中央,表演廳就位于大階梯左邊。

    十年前(1976年),表演藝術學院校區從位于索爾納的電影城搬遷至此,原先的高中教學大樓就改成影劇課程的上課地點。

     班特坐着,抹着口紅。

    其實他已經梳妝打扮完畢,但他就是喜歡在表演前坐着,攬鏡自照,瞧着自己粉白的臉龐,可以讓他在表演前靜下心來,放輕松,裝得若無其事,讓腦筋徹底放空…… 就在當下這一刻,他手中掌握着自己的夢想。

     他非常清楚,今天可是大日子,生死成敗在此一舉! 不過他盡量避免多想。

     他平穩規律地呼吸着,他非常清楚自己絕不能帶着緊張與不安步上舞台。

    透過鏡子,他凝視自己,用粉撲輕輕撫過臉頰。

     透過薄薄的牆壁隔間,他清楚地聽見觀衆逐漸抵達會場,坐定,準備看表演。

    他聽到群衆的嗡嗡呢喃聲和竊竊私語聲。

    這些聲音狠狠地刺激着他的胃部。

    這種刺激和恐慌就像孿生兄弟,密不可分。

     他繼續保持平穩規律的呼吸節奏,定神瞧着鏡中的自己。

     要是他無法自我控制,保持冷靜,他就玩兒完了,就會像被激流沖走的物體一般。

    他絕不能失去專注力,不能讓自己感到害怕恐懼。

     很快就結束了。

     然後,他就再也不用害怕了…… 每次,班特和同學都得穿過這座石階梯,才能到達表演廳下層的練習館,或是最上層的舞蹈教室。

    舞蹈教室是舞蹈老師梅塞德絲·波約林的地盤,大家都稱她“梅姐”。

     她的前夫就是與史文博特·陶爾貝(1)同台演出的交響樂指揮烏夫·波約林。

    梅姐是班特最喜歡的老師。

     班上總共六個男生、六個女生,三年來,大家夜以繼日練習,一起訓練,下了課一起喝酒狂歡,一起歡笑、流淚,終于一起走到這最後一步。

    他還覺得自己昨天才被錄取,一切仿佛還像永恒一般長,怎麼一下子就要畢業公演了? 然而畢業公演才是重頭戲,現在,他們要登場了。

    獲選,或被拒絕。

    被觀衆稱斤論兩,仔細打量,注視,比較。

     身旁的同學既是患難同袍,也是舞台上的競争者。

    前途與工作,一切就看今朝。

     公演前,他們寫信邀請全國各地劇院主任、導演、喜歡的演員,還有其他所有想得到的來賓,希望這些人能夠大駕光臨,觀賞他們的表演,然後,給他們一份工作。

     此刻,觀衆已經就座,等候着。

    有一兩個乳臭未幹的二年級學生匆匆忙忙跑進來,在座無虛席的觀衆席上找不到座位,發着牢騷。

     許多來賓都大有來頭,包括斯德哥爾摩市劇院主任拉許·愛德斯壯,大導演凱夫·赫恩、畢昂·梅蘭德,還有蘇珊娜·厄斯騰都到了。

    他們全班都寫信邀請蘇珊娜,班特更是寫了兩次——更令他受寵若驚的是,這兩次都獲得她的親筆回信,而且回得相當詳盡! 好幾家劇院的主任為了這場畢業公演,千裡迢迢從全國各地抵達斯德哥爾摩,還有國家劇院的主任,不過皇家劇院的主任倒是缺席了,這是很嚴重的失算。

    到場的還有廣播劇院的兩位節目制作人、電視台的劇作家,以及來自全國各大報——《今日新聞》《瑞典日報》《晚報新聞》的影評人。

     班特坐着,攬鏡自照,仔細審視鏡中的自己。

     他和班上其他男生共享化妝區,那其實還稱不上是化妝區,隻是個擺了一堆梳妝鏡的房間而已。

    女生們的化妝區格局相同,這兩個房間之間的門敞開着,好讓所有人能夠自由進出。

     房間最深處,是一扇敞開的窗戶。

     從窗外望去,外面晴空萬裡,陽光明媚。

    一個無比美好的夏日,似乎是個好預兆,似乎暗示着無比美好的盛宴即将上演。

     他的生命,将在這一瞬間綻放。

     英國“高個子莫特”(2)樂團的名曲《愛麗絲》,就是這樣唱的:“要從四十二号街走好長一段路,才會到百老彙;還是,再過兩個街區就到了,對不對?” 每次開演前,準備登上舞台之際,他總是喜歡輕輕哼着這幾句歌詞。

    這幾句歌詞總是讓他感到欣喜不已,躍躍欲試。

    他從哪裡來,又要往何處去?這些都是秘密,隻屬于他的秘密。

     畢業公演的大戲,是契诃夫的喜劇《海鷗》。

    班特扮演康士坦丁,擁有想要成為大作家的雄心壯志,卻活在名演員母親的陰影下。

    他在最後一幕中舉槍自盡。

     整部作品就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