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關燈
“于是,康士坦丁·格理洛維奇舉槍自盡了”這句台詞畫上句号。

     班特感覺到體内熾熱的心怦怦直跳。

     他心想,不,一切不會就這樣結束的,絕不。

     上星期,班特在接待櫃台辦理登記手續。

    看起來一副傻大姐模樣的護士小姐友善地要他稍坐一下,輪到他時就會叫他進去。

    等待的時候,他被要求填寫一份關于性行為習慣的問卷。

     在等待室内,他對一個長得像伊朗或伊拉克人的男子點點頭,不說話。

    他心想,在這種場所,本來就應該保持靜默。

     “在過去的十二個月裡,您曾有過幾位性伴侶?” 問題底下就是一堆空格。

    他愉悅不已地在記憶中搜尋着,計算着,簡直想大笑出聲,然後在最後一欄打鈎:“二十個以上。

    ” 好一個蕩婦!其實他不應該為此驕傲,但他卻自豪不已。

     現在,他獨自一人坐在梳妝鏡前。

    瑪格達蓮娜從門的另一邊探出頭來。

     “又是你,班仔!拜托,大家都在等你一個!剩兩分鐘,我們要沖了!快點來啦!” 就是現在。

    不能再拖了。

    就是這樣。

    對,就是這樣…… 當他在台上扮演某個角色時,他反而覺得更像自己。

     雀躍不已。

    有種安全感。

     他繼續盯着自己在梳妝鏡中的身影,用陷入深思般的聲音晃晃悠悠地回了一聲。

    然後閉上眼睛,深呼吸,起身。

     “要從四十二号街走好長一段路,才會到百老彙;還是,再過兩個街區就到了,對不對?” 他喃喃自語,走上前與其他夥伴們會合。

     此刻,他快樂無比。

     1984年秋天,瑞典開始施行HTLV-Ⅲ型病毒(後來通稱為HIV)檢測,但初期這還是一項又貴又複雜的醫學技術。

    尋求醫護者均須先接受插針測試,檢查免疫系統是否健全;唯有經證實免疫系統已受損,可能已被傳染的情況下,才會進行進一步真正的測試。

     短短一年後,這項技術獲得長足發展,衛生署甚至在同性戀報紙《觀察員》上刊登廣告:“度假前,别忘了檢測一下,關心自己的健康!” 《觀察員》早已取代當年的《革命》與《男同志檔案》,成為瑞典最具代表性與影響力的同性戀報紙。

    美中不足的是,該報賴以生存的資金幾乎清一色來自全國性平會、保險套制造商、同性戀醫療中心、衛生署、艾滋病代表團與“諾亞方舟”(3)的廣告。

     男同志社交圈裡,對于是否要接受檢測,意見始終搖擺不定。

    現在明明就沒有解藥,檢測有什麼用呢?尤其現在這種社會氛圍,動不動就嚷嚷要把患者強制隔離,做檢測真是不智之舉。

     不管怎麼說,南區醫院同性戀醫療中心提供匿名檢測服務,受測者隻會領到号碼牌,不須留下真實姓名,更不用身份登記。

     班特就領着這個白色的無名無姓的号碼牌,跟着醫療中心的男護士進入檢測室。

     “現在要插針了……”男護士将針筒插入班特臂彎處,而後針筒内溢滿紅色鮮血。

     班特看着自己的血,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他的血,很紅,很美…… 所有人圍成一圈,手拉着手,高呼一連串加油打氣的口号。

     “精銳既出,誰與争鋒!心想事成,馬到成功!一、二、三!加油、加油、加油!” 舞台監督下達最後指示,所有的門都已關上,表演即将開始。

     “各就各位。

    ” 所有人仿佛同時顫抖了一下,重新變得嚴肅起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班特對所有人做最後的喊話:“大家盡情發揮,好好地玩吧!” 所有人對他投來的緊張一瞥,代替了回答。

     劇場光線熄滅,瞬間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即将在第一幕登場的演員悄然溜上舞台。

     簾幕仍然低垂着,舞台前方就是木制的小劇場,一位男孩與一位女孩站在前方。

     飾演麥德維丹科的男演員問着飾演瑪莎的女演員:“你怎麼老是穿着黑衣服?” 女孩答道:“我在服喪,我在哀悼自己失落的生命。

    ” (1)Sven-BertilTaube(1934—),瑞典知名演員與歌手,其父即為被譽為瑞典文藝與音樂界泰鬥的艾佛特•陶爾貝。

     (2)MottTheHopple,20世紀70年代風靡英國樂壇的搖滾樂團。

     (3)NoaksArk,瑞典全國性艾滋病服務組織,從20世紀80年代中期就開始推廣相關的防治及倡導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