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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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拉德與拉斯穆斯一起在森林裡漫步徜徉——就他們父子倆,莎拉并不在場。哈拉德會指出各種花朵與蘑菇,告訴年幼的拉斯穆斯哪些可以生食,哪些必須注意。他告訴拉斯穆斯這些花草的瑞典語跟拉丁文名稱——說拉丁文時感覺文绉绉的,有些刻意,不過他倒是陶醉其中。他也會教導拉斯穆斯通過傾聽來分辨各種不同的鳥鳴聲,以及根據動物遺留的糞便準确預測樹叢中藏着什麼動物。

    有時,父子倆都不作聲,靜靜地走着,仿佛要将森林中的一切——所有氣味、聲響,以及周遭的一切景物全都吸入鼻腔。

    每次拉斯穆斯想裝得像個大人一樣說話,就會這麼說:把整座森林都吸納進來。

    自從那次,當他開始将“把整座森林吸納進來”朗朗上口以後,每次在野外散步,有時甚至當着其他人的面,哈拉德總會提醒他這句話。

    不過才短短幾年的時間,當拉斯穆斯一而再,再而三地聽見老爸在别人面前重複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像珠寶首飾一樣拿出來炫耀,他就覺得真是夠丢人現眼的。

    但是在内心最深處,拉斯穆斯其實還是覺得這段話充滿智慧。老爸發明這句話,真是世界上最厲害的爸爸。

    哈拉德還教導拉斯穆斯如何判斷布谷鳥叫聲的來向與其含義,讓年紀小小的兒子也能夠張口即來。

    “從南邊傳來布谷鳥的聲音,表示有噩耗;從西邊傳來表示有喜訊;從東邊傳來的布谷鳥聲,能撫慰人心;從北邊傳來則表示傷悲。”

    拉斯穆斯是個好奇寶寶,問了好多關于布谷鳥叫聲的問題,想一探究竟。弄到最後,哈拉德有些不勝其擾,索性告訴兒子,這隻是一小段愚蠢的韻文,沒别的含義。但拉斯穆斯可不吃這一套。

    每次兒子問起,布谷鳥叫聲從哪兒來,哈拉德總是撒謊。即使鳴叫聲很明顯從北邊來,他還是糊弄兒子,說是從西邊來,以免讓他幼小、脆弱、敏感的心靈受到不必要的傷害。

    “有喜訊啦!太好了!”每次,拉斯穆斯都欣喜又滿意地喊道。

    “對呀!”哈拉德總是這樣應着。

    哈拉德用紙巾将夾着奶酪與肉醬的三明治小心包好,父子倆坐在越橘樹叢旁的一塊石頭上,專心地啃着三明治。

    陽光自杉木與松樹的枝丫間篩落,金黃閃爍的光芒,祥和靜谧的氣氛,給人一種身處教堂之中的神聖感。哈拉德停下口中咀嚼的動作,聚精會神地聽着一隻啄木鳥斷斷續續的啄木聲。

    “拉斯穆斯,有沒有聽到啄木鳥啊?答,答,答,答,答。”

    拉斯穆斯也擡起頭來傾聽着。

    兩人會心一笑。

    那聲音聽起來好似遠在天邊,卻又近在咫尺。

    哈拉德再度嚼着三明治,陷入深思。

    “你記不記得,上次我們就是在這裡,這塊空地,看到一隻白麋鹿?”他問道。

    “我們去年來采藍莓時看到的。”

    兩人出神地瞧着那塊寬闊的空地。去年夏天,他們就在這裡看見那隻白麋鹿。

    “它在哪裡啊?”拉斯穆斯這麼問道,仿佛覺得那隻麋鹿早該在同一個位置等着父子倆大駕光臨。

    “啊呀,你這小子,我們也許一輩子隻能看見這種白麋鹿一次。它們可不是天天出現的。”

    拉斯穆斯看起來有點沮喪,心中有種莫名的失落感。

    哈拉德拍拍兒子的膝蓋:“來吧?我們再走一小段吧?”

    兩人起身,拉斯穆斯将小手放進哈拉德暖熱的大手掌内,繼續走着。每當兒子拉住他的手,哈拉德總感到一陣莫名的驕傲。

    “從另一方面來說,隻有在維姆蘭省的這個地區,才看得到這種白麋鹿。”

    拉斯穆斯的小手放在爸爸暖熱的大手掌裡,走着,走着,不禁感到心滿意足。

    隻有他住的地方——維姆蘭省的這個地區,才看得到這種白麋鹿。這真是太特别了。

    他喜歡這種感覺。

    這時,北方又傳來布谷鳥的叫聲。

    “太好了!有喜事了!”拉斯穆斯喊着,然後咯咯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