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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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症已經牢牢攫住了他們。

     1982年2月,《今日新聞》第一次針對同性戀者充滿神秘色彩的新癌症進行了報道。

    該報聲稱,那些染病的丹麥年輕男性免疫系統有缺陷,原因在于“從事性行為時的衛生習慣不良,男同性戀者更易遭到惡性病毒感染”。

     也許,跟其他人相比,男同性戀者并沒有特别肮髒。

     但他們還是怕得要死。

     他們害怕接受陌生醫生的診斷,不隻被要求檢查陰莖,還有口腔、直腸,最後不得不承認——對,就是承認,像犯人對警方認罪那樣——承認他們就是同性戀者。

     他們有各式各樣的理由感到害怕。

     同性戀者受到的待遇極差,遭人輕蔑,也得不到好的醫療看護,有時甚至得不到看護。

     整個社會也感受到,這全新的、前所未見的傳染病是非比尋常的嚴重威脅。

     不隻是同性戀者,所有人都有可能感染。

    要是沒能及時控制病源并徹底隔離起來,疫情将一觸即發。

     假如隻有死娘炮、愛用針筒的瘾君子或娼妓被傳染,那倒還無所謂。

    隻要無辜的大衆安全無虞,就沒有什麼好顧慮的。

    但是,《快捷報》在1985年5月21日的标題,可謂一針見血。

     《下一個就是你!》 你,就是你,還在看報紙。

     你隻是個平凡的瑞典人,沒有怪異的性癖好,沒有嗑藥,更不是非洲人。

    你可能隻是偶爾上一下窯子,找找妓女,然後就……中镖了。

     這些正常而平凡的瑞典人當中也流傳着傳染源!但大家卻仿佛視而不見,等到病入膏肓,則為時晚矣。

     1985年11月26日,《哥特堡郵報》刊登一篇報道,指出一對夫婦(丈夫是警員,太太是護士)非常害怕會在工作時感染HTLV-Ⅲ型病毒。

    它的标題寫着:“我們一被感染,就隻能抛家棄子。

    ” 直到1985年秋天,大衆其實已經慢慢了解到病毒傳染的主要途徑,但報道卻隻字未提。

    這對夫妻的恐懼其實毫無醫學根據可言。

    記者試圖将此疾病描繪成對居住在郊區别墅,樸實、無辜的瑞典中産階級家庭最可怕的威脅,還不忘添油加醋,來點煽情的描述:别墅中,小臘腸狗還高興地蹦蹦跳跳,咖啡壺還在爐上冒着熱氣,小尤漢還在爸爸腿上爬上爬下,直到……直到“黑死病”爆發。

     要怎樣才能發現?要怎樣才能保護自己? 曆史學家卡琳·尤漢遜(KarinJohannisson)在《醫學眼》一書中,講述人類曆史上對疾病各種不同的成見與定見。

    即使對追蹤生物性病原的科技與知識日新月異,這些定見仍然牢不可破。

     最常見的一種根深蒂固的觀念乃是“疾病本身就是一種懲罰”。

    《舊約》多次提到,上帝決意懲罰不遵守戒律的人民,針對個人或整個民族降下各種瘟疫與麻風病。

    他還一度讓以色列全境陷入瘟疫,隻為懲罰大衛王本人的一意孤行。

     大衆應該要唾棄并遠離那不潔、有罪的病人,否則,上帝立刻會遷怒到所有人身上…… 疾病、罪孽與不潔的關聯相當緊密。

    罪孽直接導緻疾病,進而使人不潔。

    要想回到潔淨之身,唯有康複一途。

    想要康複,就必須獲得饒恕;想獲得饒恕,就必須洗心革面,改過向善。

     或像那位來自哥特堡的本特·畢格森牧師在《晚報新聞》訪談中所說的:“如果艾滋病是針對同性戀者,使他們生病,讓他們覺醒、回頭,那艾滋病不失為一項福音。

    …… “罹患艾滋病的同性戀者,如果能夠徹底覺悟,了解到身為同性戀者是最大的罪過,那麼我們可以這麼說,艾滋病完成了一項使命,它傳達了上帝的信息。

    ” 拉斯穆斯在班特畢業公演上義憤填膺、高聲朗讀的正是這段文字。

     即使在宗教影響力日漸式微的今天,“疾病就是天譴”的成見仍以各種不同的形式持續出現。

    得病,代表自作孽,不可活! 疾病,就是個人生活的寫照。

     因此,病人應該被視為罪有應得,所有苦痛都是自作自受。

    或者如卡琳·尤漢遜所寫的:“疾病總是被賦予道德含義,象征着失敗、衰退,甚至背棄。

    ” 最後還可以被視為大自然撥亂反正、穩定秩序的手段。

     上述所有觀點,完全适用于20世紀80年代艾滋病爆發時的輿論。

     《瑞典日報》一篇社論的作者憂慮不安地問,基督徒行聖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