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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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話少說是最高原則。

    誰要是多話,誰就是自以為是,自以為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沉默是金,沉默是最有效的抗議,最犀利的言語。

     博戶斯北部的方言就是為了符合生活需要而産生的,一字不多,一句不少,恰到好處。

    這些精簡的話語流轉在島嶼間、山壁間、海岸邊、陸地上。

    這就是島民的小天地,他們的人生在此開展,一代接一代。

     與這種環境格格不入的贅字和言語,都會造成噩夢。

    這些噩夢不會與岩壁相撞後徹底分解,反而會像氣球般緩緩升高,再升高,在遠端山壁間遙想另一片天地。

     芮索島當然也不例外。

    贅字與言語就像偶然出現在博戶斯海岸的鲨魚、海豚與小鲸魚。

    習慣南方溫暖海域的它們,一不小心遊到北方水域,很快就變得無精打采、有氣無力,仿佛被斯卡格拉克(1)的冰冷海水徹底麻痹了。

    海峽的溶氧量也與它們生長的水域不同,一旦誤入北方海峽,它們就會緩慢而痛苦不堪地死去。

     能夠靠近瞧一瞧擱淺在海灘上、不住喘息的格陵蘭鲨魚,是很奇異卻又令人心酸的經驗。

    這些龐然大物平時可是能将人類生吞活剝的。

     然而它們隻能怪自己。

     這種死法,和這片水域無關。

     它們本來就不适合這片水域。

     它們是不速之客。

     和格陵蘭鲨魚相比,言語甚至更糟糕。

    言語不隻是詭異、陌生的存在,甚至充滿威脅,足以使人不快,甚至生病。

     因此,語言的使用必須恰到好處,點到為止。

     在陶德伯父家裡,唯有在拒絕對方看法,或強迫别人閉嘴時,才使用言語。

     本質上,言語就是一種疾病,一種疥瘡。

    格特本來是他們當中最健康活潑的,上了初中九年級之後卻染上了這種疾病。

     格特本人并非體弱多病。

    他會染病,真是匪夷所思。

     他相當早熟,身強體壯,身手矯健,比同齡孩子發育得都好。

     說到幹髒活,動手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他當仁不讓。

    他一向直來直往,不會故作優雅而輕聲細語。

    他還相當聽話,交代他的事一定能做好,沒有半句牢騷。

     他們可從沒聽過他這麼多話。

     他心地善良,有些害羞,任何人都比他喜歡閑聊;在他們當中,格特比誰都沉默。

     諷刺的是,他們當中居然隻有他被言語這種危險的病毒傳染。

     一開始,他安靜得出奇。

    全家人已經很安靜了,但你會發現,他真的很安靜。

     春天,他開始上九年級時,顯得更加陰沉憂郁,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就像一顆剛長的牙齒讓他覺得隐隐作痛着。

    他把自己鎖進房間,躺在床上,眼神呆滞地望着天花闆,任憑家人喚他下來吃飯,他就是不開門。

     每個人都試着鼓舞他,想讓他快活起來。

    萊恩為了表示對這位異父異母哥哥的好感,甚至不惜幫他打掃房間。

    萊恩的媽媽則絞盡腦汁,使出渾身解數,煮了一桌格特平時最愛吃的菜。

     楊認為哥哥一定是情窦初開,正在鬧情緒,擺臉色給大家看。

    陶德伯父則一再堅決地聲稱,這小子隻是徹底厭倦了學校生活,并反複安慰他,保證這學期過完就讓他整天上漁船幫忙,不用再到學校活受罪了。

     春至,冬雪融化,被冰雪覆蓋大半年的地面終于裸露而出。

    南風捎來友善的信息,這片東面靠山、西邊濱海的小天地,從漫長嚴冬的昏睡中蘇醒,重拾活力與生機。

     外面一片春意盎然,格特卻甯願将自己鎖在陰暗的房間裡。

     經過大家三催四請,他才不情願地走出來,在草地上跟大家踢足球。

    草地上有一個手制的球門,每個春天與夏天的傍晚,隻要不下雨,大家都會在那兒踢球。

    但就算進了球,格特還是毫無雀躍之情。

     過去,格特隻要進了球,都會興奮地使出羅蘭·桑德貝(2)經典的體操翻滾動作,而現在進球竟然無法帶給他絲毫喜悅。

     其實,他一直在準備忏悔。

     直到有一天,他終于開口了。

     那天晚餐時,大家正吃着萊恩的媽媽做的麥片粥、夾着火腿片與小黃瓜的三明治,搭配切片香腸。

    他突然從房間沖出來。

    萊恩的媽媽站起來,想幫他盛一碗麥片粥,但他隻是自顧自地湊到餐桌邊,簡短地宣布:“好啦,我現在已經決定了。

    ” 陶德伯父頭也不擡,繼續用湯匙舀着麥片粥,大口大口嚼着,右手肘撐在桌上,手掌蓋住耳朵。

     “好啦,我現在已經決定了。

    ” “決定?你想決定什麼?” 陶德伯父喃喃自語,又咬了一口三明治,手指不住地在臉頰上搔着癢。

     “我要念高中,到烏德瓦拉念人文學科,三年。

    他們已經收我了,我以後要當新聞記者。

    ” 然後是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暫停了動作,沒有人敢咀嚼。

     楊的湯匙還咬在嘴裡。

     甚至沒人敢呼吸。

    萊恩、楊和萊恩的媽媽一會兒望望格特,一會兒瞧瞧陶德伯父。

     沉默了好一會兒。

    然後,陶德開口了。

     “你去死吧。

    ” 說完他繼續安靜地吃麥片粥。

     “我最生氣的是,你竟敢看不起我們,看不起我們的生活,”随後,陶德這樣告訴他,“你竟然覺得這樣不夠!” “當然夠!”格特反駁,“我隻是想要别的。

    我想念書。

    ” “是,你最高尚,自以為比較了不起啦,”陶德說,“野豬嶼那個尤漢松,他家的勞夫七年級剛開學,他可是親自到學校,把他抓回釣蝦船上幫忙的,這你也知道。

    勞夫當年才13歲,從此不敢再提上學的事。

    ” 但格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