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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客人。

    她給他辦理入住時,他預付了兩晚的房費,騙子可不會這麼幹。

    但他好像在隐瞞什麼。

    他并不像住頂層套房的那種人,有點怯生生的,辦手續時異常專心,就像從沒住過酒店、隻聽說過這種地方似的,生怕自己犯錯。

    還有,他用現金付賬。

     貝蒂打開衣櫥,發現裡面已經挂了一條領帶和兩件襯衫,也都是瑞典虎牌的,大概是在同一家商店買的。

    地上有一雙嶄新的黑皮鞋。

    她在鞋墊上看到“瓦斯”字樣。

    她把西裝挂在一隻帶滾輪的長形軟殼行李箱旁。

    那箱子差不多跟她一樣高,她以前見過這種箱子,是用來裝滑雪闆或沖浪闆的。

    她很想拉開箱子的拉鍊,但最終隻是戳了戳它。

    布料凹陷下去。

    箱子是空的——反正沒裝滑雪闆。

    箱子旁邊擺着衣櫥裡唯一一件舊物,一隻紅色的運動背包,上面有“奧斯陸摔跤俱樂部”字樣。

     她關上衣櫥,走到敞開的卧室門前,對着洗手間門大聲說:“拉埃先生!打擾一下,拉埃先生!” 她聽見裡面的人關上水龍頭,不久,一個把濕發攏在腦後、滿臉都是剃須泡的男人出現了。

     “我把您的西裝挂進衣櫥了。

    我是不是得取一封信,再蓋戳寄出?” “啊,對。

    太感謝了。

    能稍等我一下嗎?” 貝蒂走到客廳窗前,面向新歌劇院和奧斯陸峽灣。

    新建的大廈鱗次栉比,像籬笆上的木樁。

    埃克伯格山、郵局大樓、市議會。

    在她腳下的奧斯陸中央車站,通向全國各地的鐵路從西面八方彙集到一起,如同一束神經。

    她注意到寬大的書桌上有一本駕照。

    不是拉埃的。

    駕照旁有把剪刀,還有一張拉埃的照片,是護照尺寸的證件照,照片上的拉埃戴着碩大的方框眼鏡,就是她在給他辦理入住時見他戴過的那副。

    桌上還放着兩隻一模一樣的公文包,顯然是新買的。

    其中一隻包裡露出塑料袋的一角。

    她打量着它。

    啞光質地的透明塑料袋,裡面隐約透出什麼白白的東西。

     她後撤兩步,好看到卧室裡的情形。

    洗手間的門敞開着,她看見客人背對她站在鏡子前。

    他在腰間纏了條浴巾,正專心刮臉。

    所以她還有一點時間。

     她試着去掀那隻裝有塑料袋的公文包。

    是鎖着的。

     她看看密碼鎖。

    小小的金屬齒輪顯示着0999。

    她看看另一隻公文包。

    上面是1999。

    兩隻包密碼相同嗎?如果相同,那密碼應該就是1999。

    是個年份。

    可能代表某人出生那一年,或是王子那首歌。

    如果她猜得沒錯,那另一隻公文包應該沒鎖。

     貝蒂聽見客人擰開了浴室水龍頭。

    應該在洗臉。

    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做。

     她掀開第二隻公文包的蓋子,倒吸一口氣。

     公文包被成捆的鈔票塞得滿滿當當。

     很快,她聽見腳步聲從卧室裡傳來,于是飛快地合上蓋子,迅速跳出三步,停在走廊門口,心怦怦直跳。

     他走出卧室,微笑地望着她。

    但他好像哪裡變了。

    可能是沒戴眼鏡吧。

    或是因為一隻眼睛上方有張帶血的紙巾。

    突然,她明白了。

    他剃掉了眉毛,所以才變了樣。

    什麼樣的人會剃掉眉毛啊?當然了,除非是《牆》裡的鮑勃·吉爾道夫。

    但他演的可是個瘋子啊。

    或是裝瘋。

    她面前這人也瘋了嗎?不會,瘋子隻會幻想自己帶着塞滿鈔票的公文包,而不會真的帶着它。

     他拉開書桌抽屜,取出一隻棕色信封遞給貝蒂。

     “能麻煩你确保今天寄出嗎?” “好的,一定。

    ”她希望他沒看出她的不安。

     “多謝你,貝蒂。

    ” 她眨眨眼。

    這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酒店的胸牌上有她的名字。

    “祝您愉快,拉埃先生。

    ”她微微一笑,手扶門把。

     “等等,貝蒂……” 她感覺自己的笑容凝固了。

    他肯定發現她去開公文包了,他馬上要—— “也許,嗯……這種服務是不是該付小費啊?” 她松了口氣:“完全不用,拉埃先生。

    ” 直到走進電梯,她才意識到自己出了一身汗。

    她怎麼就是管不住這份好奇心呢?而且她還不能跟别人說自己亂翻客人的東西。

    不管怎麼說,在公文包裡裝滿現金哪裡犯法了?如果他是警察,這就更合情合理了。

    因為那隻棕色信封上就是這麼寫的。

    格蘭斯萊達街44号,警察總署。

    西蒙·凱法斯收。

     西蒙·凱法斯站在323号房間裡環顧四周。

     “所以戴爾塔小隊突襲了這個房間?”他說,“帶走了下鋪那個人,那個約翰尼——什麼來着?” “美洲獅。

    ”瑪莎說,“我打電話給你,是因為我以為你說不定……” “沒有。

    這次行動與我無關。

    約翰尼的室友是誰?” “他自稱斯蒂格·貝耶。

    ” “唔,那他人在哪裡?” “我不知道。

    沒人知道。

    警察把這兒的人都問了個遍。

    好了,如果不是你,那我想問下令突然搜查的是誰。

    ” “我也不知道。

    ”西蒙說着,打開衣櫥,“隻有局長能授權出動戴爾塔小隊,你去問他吧。

    這些就是斯蒂格·貝耶的衣物?” “應該吧。

    ” 他直覺感到她在說謊,她明顯知道這些衣物就是他的。

    他舉起衣櫥底部的藍色運動鞋。

    四十三碼。

    他把鞋放回原位,關上衣櫥,一眼就看見衣櫥一側牆上釘的那張照片。

    這完全打消了他的疑慮。

     “他叫桑尼·洛夫特斯。

    ”西蒙說。

     “什麼?” “另一名住戶。

    他叫桑尼,這張照片上的人是他父親阿布·洛夫特斯。

    他父親以前是警察。

    兒子卻成了殺人犯。

    截至目前他已經殺了六個人。

    你盡可以向局長投訴,不過依我看,出動戴爾塔小隊的理由很充分。

    ” 他注意到她面部的線條突然變得僵硬,瞳孔開始收縮,仿佛突遇強光。

    這裡的員工也許對内情略知一二,但想到自己庇護過一個身負多起命案的殺人犯,他們還是會吓一大跳。

     他蹲下來,發現床底下有什麼東西。

    他把它掏出來。

     “那是什麼?”她問。

     “閃光彈。

    ”他托起那枚橄榄綠的東西說,它看上去就像自行車龍頭上的橡膠把手,“它能瞬間迸發強光,發出巨大的爆炸聲,達到一百七十分貝左右。

    這東西并不危險,但能讓人在好幾秒鐘時間裡看不見也聽不見、感覺頭暈眼花,能給戴爾塔小隊争取充足的時間。

    他們沒拉開這枚閃光彈的保險栓,所以它沒爆炸。

    這很正常,人在壓力之下總會犯錯。

    你說是吧?” 他看看運動鞋,又擡頭看看她。

    但等到他們四目相對,她的目光已經變得從容而堅決。

    他看不出任何破綻。

    “我得回醫院了。

    ”西蒙說,“要是他回來了,你能給我打個電話嗎?” “你身體可好?” “應該不怎麼樣。

    ”西蒙說,“不過病人其實是我妻子。

    她快失明了。

    ” 他低頭注視自己的雙手,很想再加一句:其實我也一樣。